断颜颔首,瞧这情形也不多问,转身快步去拿药箱,匆忙间给惜楠交代了一句便又要赶出去。
出门前擦肩,眼角余光无意扫过一直跟在身侧的萧沨晏,那人竟然笑了笑,脚跟一转又跟上了他。
一路的雨声淅淅沥沥,悦耳之声变得浮躁无比。几人和着杂乱的步子,除了断颜偶发的一些简单的问题与小童掩不住心慌的答语,也不再多话了。
那宅子果然是近得很,只是顺着巷子拐了两回便看着了府宅的院门,断颜突然想起,自己闲来散步,曾到过这处。此宅远远望去,华贵之上覆着一丝陈旧与衰败之色,想必宅子的主人也几经波折,应该算得上是当地的大户人家。
断颜微微走神,有些恍惚地想到了上官府,也不知自己离开之后,那座空寂良久的小庭院还有无人照应打理……
“先生请随我这边来。”声音打断思绪之时,三人已行至门前,那小童跨过门槛,一刻不停地向里赶去。
断颜轻轻应声,听见身后一声收伞之音,不觉便回首去看,却看得一愣。
那人鬓发还浅浅地顺着水珠,身上衣物湿了大半,偏偏还挂着暖和的微笑,眸子映着他弯了又弯。
断颜低头看了看自己仅仅是衣摆处被雨水浸润的衣裳,想着方才一路上走得太急,并不曾与萧沨晏齐肩并行,而这人又一股脑儿净把雨伞往他顶上遮挡,反倒让自己淋了个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嘴唇张了张只得沉默作罢,随着小童的脚步去了。
身后的某人居然变得颇为得意,喜滋滋地赶上去,在他的身侧同行。发梢的水珠映衬着一脸烂笑的模样实在好笑,断颜偷偷抿了抿唇,想着这个人是真的细心体贴,不察觉间,竟从嘴角一直暖到了心口。
直到进了屋内,瞧见病榻上的中年女子,唇边那本就不易察觉的幅度才完完全全敛下去。
床边坐了一位年岁尚轻的男子,闻听声响也不曾抬头看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揉搓着女子的手。小童似是习惯了,也不向他打招呼,只是搬了椅子到床前,低声请断颜落座行诊。
这情形有些奇怪,断颜略觉尴尬,却还是不形于色。然而直到他坐下,那妇人的手依旧被男子紧紧地握着。
他伸手也不是,开口也不知说何,无奈之间,听身后传来一句“可否借夫人的手一用”,那人才终于抬起眼来看了看他们两人,最后把眸子锁在断颜的脸上,沉默着瞧了好一阵,这才把妇人的手轻轻放回了床榻上。
断颜被瞧得万般不自在,此时松了口气,低下头撩开袖子去把脉,心想着,方才萧沨晏那句话,真是解了围。
一边又开口问了几个问题,回话者都是那小童。
指间的脉相虚弱,断颜抬眸去看妇人的脸色,确实苍白。“多加照顾夫人,肺弱体寒,久病不医,才成了长年的顽疾。”语罢站起身,目光淡淡地扫过床榻边又将妇人之手攥在手中的男子,想了想接着说,“天色好的时候,让夫人多去屋外走走,多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那男子依旧没有说话,又是小童开了口:“之前有寻过诊,那些个医师都说没有法子根治,只能病发一回就治一回了。”
“荒谬,”断颜起了一丝恼怒,眉头蹙起,“又不是什么要命的顽疾,怎么会无法医治。若是病发一次便以药搪塞一次,只会让病者依赖药汤,直至病根入髓,无药可治。”
小童瞪直了眼,听着沉默少言的断颜突然地生气,有些无可招架地口讷起来。这一回,反倒是床榻旁那男子将他的话细细听了,又抬起头来瞧他,良久,沉着嗓子开口:“若是断医师,必能寻得良方治好家母的病。”
断颜有些惊讶,隐约觉得这声音无比耳熟,却是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在哪里听过,更为讶异的是,这男子也称她为“家母”。抬头看了看萧沨晏,这人也是满眼兴味,暗自挑了眉梢往床上又看了看。
断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双眼停在女子的脸上,暗自感叹,觉得这女子虽说已是中年,眉目间却依旧有着几分韵味,想来年轻时,定是个极为精致的美人。要说那小童是她的孩儿并不奇怪,但若这青年男子也是她膝下之子,那究竟是她容颜不易衰老,还是较普通女子而言,更为年轻时便已为人母?
真是奇怪……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自己的母亲尚在人世,此时也当是风韵犹存,依旧容颜尚好吧?自己也定会常伴左右,端茶送水地日夜伺候着,不让她有一丝一毫地恙端……
这么想着,断颜突然无比地想要医好这妇人。这心情不与往常为人看诊时的一样,而是带了几分急切,成了一股子执念。再说了,正如自己方才所言,完全治好她的病并不是不可能的,即使这不只是几服药的事情。
“我家先生可是厉害得很,治好夫人,自然没有问题。”断颜愣了愣,正要开口的话被堵了回去,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身后的萧沨晏抢了话茬,还一脸痞笑地将话说得理直气壮,惹得他禁不住觉得脸颊发烫。
“……不敢对公子夸口,但在下定会尽力一试。”
“有劳先生了,若能治好家母的病,祁某定会重金酬谢。”这人总算是有了些表情,出口的声音依旧是无比耳熟。断颜冲他颔首,眸光再一次扫过躺在床上的妇人,见她一直半眯着眸子,总是噙着笑平静地盯着床帐上方。
“分内之务,祁公子言重。还劳告知夫人往日使用的药材,在下好酌情配方。”
那小童闻声忙取来纸笔,一边将往常取的药材尽数道来,候着他开好方子,不住得道谢。
“小远,带先生去账房。”断颜起身时听得祁家公子嘱咐小童,轻声谢过便携了萧沨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