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归途是自己带给他的,这样的感谢,木承文是存心让他喘不过气来吗……
可若是自己没有遇到此事,再往后,木承文又当如何?
……原本就错了,既然错得彻底,果然只能选择离去。
可是断颜此时瞧着他,心里还是无比难受,一想起当年在上官府的木承文,就窒息得不能自已。
府里之人皆以为他无心无情,唯有这个孩子,一开始便把他看得透彻,无所顾忌地给予关心。除了苏如异和惜楠,便只有这个人是上官府里他会在意的了。
如今他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已然是一具尸体。
屋外艳阳高悬,心底里却寒冷得不行。祁夫人的哭声还在耳旁,却偏偏觉得周围太过安静了……
良久,断颜开口,声音虽有些颤抖,但终已平静:
“葬了吧……木师弟其实从来都不想离开廖城。”
祁夫人的哭声渐消渐停,终至无声。疲惫地呆坐在原地,静静地把人抱在怀里。
又是好久好久,断颜以为时间已经停止了的时候,房里终于有人动作。
“夫人,节哀吧。”
开口之人是洛筠秋,他说完此话后又静待了片刻,这才上前将人扶起,萧沨晏见状上前,将木承文的尸身扶出,让洛筠秋将已经失神之人抱到床上,随即点了睡穴。
“洛筠秋,我暂且让祁公子睡在隔院吧,再晚一些等夫人醒来……但愿别无他事。安葬一事,还得是家人来做。”
“我去吧。”洛筠秋走近,抱过尸身转身出了房门。
屋里静了,断颜抬头,见萧沨晏回过身来望他,四目相对的一瞬,差点流泪。
萧沨晏瞧着他的眼睛,上前两步,把人揽入怀里低声道:“出去说……”
房门合上的声音双双响起,侧头去瞧,萧一雨正从隔壁房里离开。
“一雨。”
“大哥,祁家小少爷尚且不知情,祁小姐她……我给她喂过解药了。她看起来难过,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到现在也是如此……”
萧沨晏回道:“让她静一静吧。”萧一雨点头,眼神扫过断颜,随即转身离开了庭院。
周围又安静下来,廊里洒落的艳阳刺目,断颜侧身不去看,对身边这人说道:
“我们出院外走一走。”
萧沨晏颔首,一路把他的手裹在掌中,起了微微细汗,却如何都舍不得放开。
“我没事……给我讲讲今天发生了什么吧。”
手掌依旧裹着不放,萧沨晏把声音放缓:“他来的时候带来了解药,一开始就给了我们。他说想见祁夫人,我们见他无心要战,并未阻止……只是不知他来时已经服毒,所以……”
“……我知道了。”断颜闻话许久,叹出一口气。
这是他的性子。
如果自己给了自己结局,那么即便是炼狱,以木承文的性子也定将自己送进去。
只是想着可悲,学了这些年的毒理,到最后,竟是以此方式,亲手要了自己的性命……
断颜想得有些走神,萧沨晏见状轻轻揉了揉他的手,又道:“他毒发之前对祁夫人说了一句话。他说,‘娘永远都是娘,但爱的人也当永远是心中所爱’……他其实很痛苦吧。”
断颜停下了脚步,这人也就驻足不前,转头等待着他。
“等这之后,陪我去木师弟坟前看一看吧。”
“好,”萧沨晏忙答应,“你……”开了口,方不知如何表达,想了想,往前走了两步靠过去,揽着他倚到自己肩头。
“你心里想着什么,对我说说,我可以听着,你什么都可以讲。”
断颜轻微地一抖,心里的寒气就要被这个人驱赶走,然而驱散的一瞬,四散的寒凉彻底扫过全身,激得人再无防范可言。
感觉喉口不顺畅,独自适应了一番,低着嗓子慢慢地讲道:
“……木师弟他……进府那年,也方巧是夏日。只比我矮一丁点,瞧着却瘦瘦小小……那时我脸上的剑伤早已结了痂,别的孩子大多是看见我便走远,唯有他,见着我的第一次就开口问我疼不疼……
“后来伤口快好了……我习惯垂着头发把新长出的皮肤遮住……他也不知哪儿学得的一手技艺,自己琢磨着便给我做了一张面具……木师弟其实话很少,比起苏师弟闹腾的性子,他少有对我说什么……他只是关心我,隔两年便做张面具给我,再后来……我都没注意到,他不知何时已长得比我高出许多了。
“……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好,如何才像真正的师兄……我来不及明白怎么亲近一个与我一样沉默寡言的人,他又走了……上次在医馆,那么寥寥几句,却是他对我说话最多的一次,是笑得最多的一次,但是萧沨晏……他如今笑起来,倒不如同当初一样沉默着,要让我好受一点……”
一开口,便似收不住,心底压着的事情终于得以倾吐,好不容易讲完后,整个人显得疲倦至极,晃神的眸子许久后终于有了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