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离开那里时,断颜心里颇多感触。
来这廖城快三月,其实细算,根本不足三月整。然而短短三月,足以叫一个人养成些许习惯,足够去经历众多莫名发生又难以招架的事情。
三个月……再往前算下来,自己离家竟然才半年?
为何感觉漫长若重生。
断颜偏头看着身边那人,那人进了屋便忙活,倒了一杯茶,体贴地端到他跟前。
接过茶盏吹了吹,水波平静之后,印出一张好看的脸,水里水外,尽数弯起了唇角。
——难怪是漫长如若重生……
一时了然。
“断颜,东西都齐了?”萧沨晏瞧着放在柜子上的那些包袱,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嗯,齐了。”如此答过,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心里一惊,道,“忘了一件。”
“什么?”
“‘怜君阁’的牌匾。”
萧沨晏一愣,笑起来,正欲说“去了京城做一块新的就是”,话到嘴边住了口。曾经惹断颜不开心的事情可还记着,要是再随口讲这么些话,可得有他后悔的。于是转了口,道:“明日走前去取。”
断颜眸底暗色漾动,依旧显得不乐。
“明天那家人便要往里边搬了,那牌匾万一拿去当了柴火……”
“你不要着急,万一是没了……”萧沨晏心里嚼了嚼,想了许久总算找到合适的说辞,“要是没了,你要多少牌匾,我都做给你。”
断颜摇头不依:“我就要那个,那个是你当日……我瞧着喜欢。”话到最后,越说越委屈。他平日总是清清淡淡的表现,萧沨晏哪曾见过如此样子,一时高兴得不得了,又想到他这么执着,是因为那块牌匾是自己当初亲手送了挂上去的,更是开心,忙道:“你放心,定会安然无事的,明早一起床,我就陪你去取来。”
如此说了,断颜总算安心,不再作何要求。
过了一会,饭菜送到房中,一屋子的香气飘散,两人才察觉肚子饿了许久。
“多吃一些。”萧沨晏不断地往他碗里夹着菜肴,饭碗立刻冒高了一截,那厮却还不停手,“你脸色太苍白,厨房炒了猪肝,多补补。”
“放不下了。”
“呵,”萧沨晏挑眉笑起来,“真该让厨房换大碗。”
那不跟喂猪似的了?
这个人老是爱叫自己吃,其实自己也没多单薄才是……心里这么想,但每次都还是顺着他的意愿,尽量多吃一些。萧沨晏每每见他碗里吃得干净,总是很开心的。
桌上又闲侃了几句,饭后不久两人就去梳洗整洁。念着第二天还要赶路,尔后亦只是浅聊了一小会,早早便入睡了。
断颜这一觉睡得踏实,无梦无愁。
待到翌日清晨醒来,一扭头眼底就映入一抹朱红。
迷糊的眼一张一合地晃了一会,突然脑子一惊,晨醒的睡意全无,心底一半诧异一半欢喜——昨晚念着的牌匾怎么就好端端地靠在了墙边?
转身去看,床上那人还在熟睡,难道这牌子……是天亮之前取回来的?
想着,心里一片柔软,又转回身子,去看那牌匾。如此转来转去,总算扰了睡梦中的人,萧沨晏喃喃呓语,伸手揽住他的腰勾到怀里,声音模糊地道:“颜儿,再睡一会……”
断颜一愣,脸颊幽幽地发烫发红,那一声“颜儿”如珠声坠地般过耳,惊乱了心中碧水。
萧沨晏常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但却从没这样亲昵地唤过自己,称呼这方面显得异常中规中矩、又单纯得像个少年。只是没想到,他在梦回之间,思绪混沌的时候,还是会不自禁地唤他一声“颜儿”……
这称呼像女子,像孩童,就是不像断颜本身。
可是,纵然不像,闻听之人眼里的色彩却暖了……
断颜轻轻地覆上腰间的手,唇形比了比,无声地吐了两字:
“沨晏。”
时间静走,他不再翻动半分,静静地把墙边的牌匾瞧着,眼底映着笔法苍劲的“怜”字,耳畔听着那人均匀的呼吸,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屋外的光线愈发亮堂,不多时便听到有轻巧的脚步声从廊上走近,有人轻轻叩门唤道:“大少爷,辰时方至,是否要起身了?”
身后人终于醒来,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待那丫头走后,萧沨晏又浅寐了小片刻,彻底清醒。瞧见断颜转过身来,眸子里没有半分睡意。
“嗯?醒了许久了?”方才醒来,声音还有些干涩。
断颜点头,唇边勾起一点幅度:“那会就醒了……这牌匾,你半夜去取回来的?”萧沨晏呆了呆,这才想起了那牌匾,于是得意一笑,道:“嗯,我怕你一早醒来饭也不吃就要去拿,索性就提前给你取回来了。”
断颜伸手拂过他的眼角,欢喜之余有些心疼。
那人倒是没事似的笑了笑,捉了手到嘴边轻吻,又道:“我觉得这牌匾算是圆满了,先前半夜做贼似的挂上去,现下又做贼似的给‘偷’回来,挺乐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