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他们自然是没反应的,早知道了嘛。妈妈不敢置信的样子,并抽了一口气。抽气的声音在此时显得特别大声,她急忙以一只手盖著嘴巴,一双眼睛不安地在众人之间游移,最後在我和父亲之间来回看著。
父亲的两只眼睛死死的望著我,我也看著他,彼此都不说话。良久,他说:「你,说了什麽?」
「我是同性恋。」我回他。不用考虑,不用犹豫。我有支持我的人,虽然他们不是全世界,但他们足以支撑我的世界。所以,不用恐惧,不用惊慌,这是最真实的自己。
又静了片刻,他站起身。我们都不知道他想做什麽,只能看著他。看著他离开桌子,移动脚步。然後,看他在火火面上打了一拳。
「你这畜生!我待你不薄,把儿子托你照顾。你回我的是什麽!把我的儿子变成变态,变成女人!我打死你这畜生!」
我挡火火面前,哥哥在背後抱著父亲。「火火没错!我就是喜欢男的,那又如何!我不是变态,不是女人!」
「你说什麽!你还说!我养你这麽大,你竟然变成这样子!早知道当年就算那臭小子死了,也不救他!」
「不准骂火火。他又不是我的爱人,你骂他干什麽!他有爹有娘,又不是你生的,你凭什麽骂他畜生!」
「你,你,你……」父亲气的说不出话来。
妈妈哭著说:「小永,别乱说话啊。爸妈都老了,受不得惊。不要说这些好不好?」
「妈,没什麽说不说的。这是事实,说不说都是事实。我爱上一个男人,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什麽只是这样子?这是病啊,会死人的。小永,别吓妈妈好吗?」
「同性恋不是病,亦不会死人。这就是我,难道这样我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对妈妈,就要用软的。
「我,我……」看,她犹豫了。只要再加一把劲,她就会站在我这边了。
「说什麽!我从前就是太疼这畜生了,才会害他这样无法无天!今天我要打醒你这畜生!」说著父亲挣脱了哥哥,冲到我面前,向著我的脸就是一拳。
眼前一黑,脑袋有点搞不清现状。痛楚一阵阵的传来,耳边更有不知是谁的惊呼声,让我的感觉更模糊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父亲压在地上,他一拳又一拳的打在我的身上。他的手不酸麽?他的心不痛麽?
神智又模糊起来,恍惚觉得就这样让他打下去吧。除了这样,也没什麽办法了。反正我是他生出来的,被他打也不算太大损失。想呀想的,想起他小时候带我去登山,说著我不记得的婴儿趣事。又想呀想的,想起了很多。
最後,想起了楚哲云。
想起了,我不再只属於自己的了,楚哲云亦是我的主人。若他知道我被人打了,他一定又生气。他生气,那些部门主管又遭殃了。
回神时,我看到父亲站在我的面前。哥哥在他的背後抱著他,他的脸上有一个拳印。很明显,那是我打的。
我不喜欢他,少年时期更甚至恨过他。恨他总是要我读书,恨他只会对我有不合理的期望,恨他无理的责骂,恨他说哥哥愚蠢,恨他……但恨意最深的时候,它也只逗留了三分钟便消失了。
我从没想过要对他做什麽来表达我对他的不满,反正他就是这副脾气,唯我独尊了数十年,改不了的。我以为我看开了,对他的性格认命了,对改变他的粗暴放弃了,也容忍了。我以为自己的脾气早在少年时被他磨平了,对他的偶尔的暴力不吭声的接受了。
原来,有一些东西,不是以为就会成真的。我也有脾气,尽管火火总是说我任人搓圆捏扁……
「不管你怎麽想,我都不会变的。」接著,我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同性恋,已经有一个恋人了。他叫楚哲云,现在我和他同居。」说完,我走了。
我成年了,有资格选择自己的人生。父母教养我长大,自然是有一份忽略不了的恩情存在的。不是我不愿承欢膝下,而是他不愿接受我的一部份。而这,等於忽视我整个人的存在。或许是时代不同,观念也改变了。我是他儿子,不代表他有权以我不能接受的方法来改变我的人生。
这里是我们三姊弟和火火买下的屋子,本是用来送给父母庆生,让他们安享晚年的,不过看来现在用不著了。我离开家後,来到这儿。不久,火火也来了。那时我躺在什麽都没有的屋子,他静静的站著,大家都不说话。
望著他片刻,我笑了。向他伸出双手,不意外下一瞬间就在他的怀里。人的体温,让我的情绪冷却下来。
「火火,我替你敷药。」
「还是我帮你吧,看你都成了个猪头了。」
「呵呵,自找的。」一笑,脸上更痛了。然而和平时一比,今晚的神经好像特别迟钝,反应慢了十拍,脑子茫茫然的。虽然自嘲是凝的专利,今晚借我一用也没关系吧。真的是,自找苦吃呢……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楚哲云模糊的声音。「鑫,我想你。」
「呵呵,我也想你。」
「鑫?」
「我好想你啊……」
「鑫,没事吧?」
「嗯?有什麽事吗……」
「有什麽事发生了吗?鑫,你听起来不妥。」
「呵呵,你听就知道不妥了吗?」
「鑫……」对我的转弯抹角不耐烦,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是想威胁我吧。但若他知道我更爱他这样子的声音,他会不会生气呢?
「云……我和父亲摊牌了……」
「然後呢?」他温柔地说。若他在旁边的话,我就可以赖在他的怀里吧。那是世上最舒适的地方啊。一整晚,不对,是一整天我都和他说话。他没上班,我也一直躺著,直至电话没电才停止。
「以後打算怎样?」火火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