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
......
安康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烟味,客卧没有开灯,柜子上的电子钟还老老实实地发着光,显示着现在是凌晨一点。
他的记忆到郑斐和把他塞进车里就有点模糊了,现还有点头疼。撑了坐了一会,确定自己清醒了不少,安康就下了床,床边没有郑斐和,他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但走了没两步,就踩到了什么东西。安康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提包。
——提包的拉链打开着,课本啊资料啊都还在,但他随手放在最上面的红色账本不见了。
安康心里咯噔一声。
门突然开了,从缝隙之间泄出了一道长长的光。顺着光,安康抬头,正好和夹着烟开门的郑斐和对上了视线。
安康的位置背光,看不太清郑斐和。
郑斐和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掩饰一般用右手把烟送到了嘴边含住了,歪歪斜斜地叼好,才c-h-a着兜,装作很酷的样子,举起左手的本子朝着安康晃了晃。
再开口,他自己都能察觉自己的声音似乎已经拉平成了一条线,带着三分干涩、五分失落:“醒了?你的账本,你自己收好吧。”他都懒得解释几个小时之前,自己打开安康的包不是因为窥探隐私这类不良的动机,只是想替他找找衣裳。
安康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好好的一句“解释”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去。他甚至有一点分不清自己应当解释什么,是解释我买这个本子记账就是鬼迷心窍,还是解释我相信你能理解我所以我并没有避讳你?
郑斐和想舔唇,还没动作,记起来唇边还夹着烟,也就算了。到头,他也没舍得直接把这本子砸向安康,转手避开这人,扔到了床上。
落在被子上的本子因为自身的重量和被扔的力度,发出了一声闷响。
郑斐和看着安康张口,开开合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甚至没有否认,心里那点期待一下就熄灭了,带着点火气转手朝外走:“我都没想到你......行,你乐意就行,是我自作多情。”
门快关上了,见安康还没个反应,郑斐和拉着门的手一顿,撂下半句狠话:“……既然你觉得自己欠我的,那为了我的心情着想,麻烦你明天搬走,我最近心烦,暂时不想看到你。”
看着郑斐和关上了门,安康的一个“不”字就这么堵在了喉咙口。他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这话。账本上的细节,是他的自尊心,也是他的私心。郑斐和什么都不愿意跟他计较,他不允许自己什么都不计较。
哪怕这种计较是明明白白会伤人心的。
郑斐和站在门边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安康拒绝搬出去或者追出来和自己打一架,心里更凉了:这他妈都算什么事啊!
越想越气,郑斐和摔上了门,大步流星一直走到了电梯旁边,一摸兜,发现自己没带卡。深更半夜的,暂时也没有其他住户在楼道里来去。他的那一点点气焰,在电梯门口安安静静呆了一会就噗嗤一下,灭了个差不多。
原地晃悠了一会儿,看着关上的门,没带卡的郑斐和拢了拢衣服,一屁股坐下了。
现在一想,他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但是把安康的账本和今天他的想法一对比,两人之间的观念简直是天差地别。他在惦记着怎么让人继续升学不担心花销的时候,别人每天都在计较今天还欠着他多少钱,又欠了他多少钱,怎么才能不欠他钱。钱钱钱,钱很重要吗?有这功夫怎么不记记他们之间其他事?
深呼吸了两把,脑子没刚开始那么烧了。郑斐和打算明早趁安康出门的时候再好好跟他谈谈,或者阿姨来了,他再进去。
方才是他太激动了——他这几天计划、考量了那么多,结果在别人那,一切是以货币为计量单位,他心火一下就冲起来了,光顾着撒火,很多话都没有说清楚。他得和安康好好谈谈。
而且,现在冷风一吹,稍微冷静一点再想想,安康也没错,他就是那么个拘束的x_ing格。那本上的加加减减,虽然是把一切都算的清清楚楚,但这也说明安康不是为了他的钱啊,顶多是没把他当成自己的人,没认真跟他谈恋爱,让他成了个剃头挑子而已。
“......谁谈个恋爱不坎坷,没什么大不了的。”郑斐和压着火,拼命给自己心理暗示。结果他屁股还没坐凉,还在自己开解自己,他家的门竟然自己开了。
仰头一看,是安康。
提着行李的安康握着门把手,也很惊讶:他没想到郑斐和没走。
立马就跳起来的郑斐和也惊了:自己明明说的是明天搬啊,这人干嘛?
第45章 第45章
安康看着郑斐和一身皱巴巴的衣服,眼神飘忽了两秒,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往外走了两步:“别在这呆着了,夜里凉。”
“不是,你先回答我,你提包干什么?这深更半夜的,你要去哪,我允许了吗?”
安康垂着头笑了笑,这笑容映在郑斐和眼里就是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我想着明天走也是走,不如趁早。”
郑斐和心底那股才压下去的邪火嗖嗖地往上蹿,上前扯住了安康的提包,尽力压着嗓子说:“不行,深更半夜的哪也不许去!谁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是,我刚才说话冲了点,那是我说错了、说重了,我不呆在这反省嘛。我也不该气急了就赶人,但是你完全可以不听的。”
没跟郑斐和较劲,安康松开了抓着提包的手,看了看四周:“你小声一点,这是半夜。”
“我就不!反正你不能走。”本来还顾忌着四邻压低声线的郑斐和抓着了机会,扯开嗓子叫唤,一边抱怨,一边拉着安康往家门里走:“你跟我进去,就吵不到旁人了,走。”
安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郑斐和又使了点劲,还是没拽动安康。
“郑斐和!”郑斐和转头,因为是第一次见到拧紧眉头的安康,手下动作不由得一顿。
安康感受了郑斐和放松的力道,无奈地挣开了自己的手:“我从来没有把这里当做想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仔细想想,我在这里的来去,难道不是一直都由你决定吗?”
仔细一想,还真是,凡是他邀请安康来公寓,安康从未对自己说过不。在他的记忆里,几乎只有“恩”这个字或者是默认的表情。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以为自己在为安康考虑的时候,安康未必没有迁就他。毕竟,这段时间的两人生活,总是顺利得不可思议。但明明之前,他还不止被一个人说过太过独断专行。
郑斐和忽然有点不知所措,手想要挠脖子,举到一半又放下了:“有吗?”说到最后,声音几若蚊吟。
安康抬着头看着郑斐和的眼睛:“......我不是宠物或者菟丝花,我没有办法完全抹除自己的意识和想法。有些时候,你想让我做的,我可能......真的做不到。”
“就只是再在这里休息一晚,这也做不到吗?”郑斐和看着安康,脸上摆满了不可思议。
安康望了望天花板,眼睛转了一圈,才消灭掉自己心里一瞬间冒头的犹犹豫豫,把目光重新移到了郑斐和的脸上,问了一个自己藏在心底藏了很久的问题:“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最近应当在想如何让我放弃继续在悦华上班吧?”
确实有这个意思的郑斐和看着安康带着苦涩意味的笑容,底气略微不足,说话的声调又降了八拍:“是吗?”他明明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打算,安康怎么知道的?
活动了一下刚才被郑斐和抓住的手腕,安康侧身从郑斐和手里扯过了提包的一根带子,低声解释:“我明白,你没有坏心。至于我怎么知道的......”
安康想起前段时间自己一提复工这人就不接茬还不乐意的样子和这周他去上班安澜的那顿敲打:“我又不瞎。”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郑斐和只能见到安康略深的酒窝,他一时竟然弄不明白这酒窝里现在究竟盛着什么。
他没说话。
吸了一口气,安康抬起眼,起身认真地盯着郑斐和,把之前他憋了很久却一直不敢说的话一股脑都吐出来了:“郑斐和,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在我心里,一段感情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之前我以为是像我父母那样的互相陪伴、不离不弃。
“后来我发现,每个人都不一样,我只能是我自己。
“我现在最想要的,最在意的,是自立。
“与之对应,在我渴求的一段情感关系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你知道吗?”
郑斐和还是没应声。说实话,他猜到了一点答案,但在这个答案悄然浮出的时候,他发现,他之前可能一直做得不够好。
“不是x_ing别,不是时空,是平等。
“你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之前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有时候是自欺欺人,有时候是真的忘记了,但今天我突然又清醒了。
“只要你一天意识不到,我一天不去面对,我们的关系就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改变。
“你身边的人、我身边的人、陌生人,他们对我们的看法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即使我从头到尾,都不想图你什么。
“这么说,你明白吗?”
郑斐和想说“我明白了”,可说不出口。他清楚,只要这句话说出口,今晚安康一定会走。他不想让他走。虽说安康的态度很平和,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但他还是不想让他走。他总感觉这个时候放这个人走了,自己一定会后悔。
但安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给我做决定的权利,是我要的最基本的平等。”顿了顿,安康向郑斐和伸出了手,他手里还拽着另一根袋子,“所以,现在,你可以把我的包还给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