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曹cao来到食堂的时候,食堂的一角正发生一阵小小的s_ao动。他前脚踏进食堂,s_ao动就停止了,几个参与者转身看过来,见来的是他,都露出了有点怂的表情。
“都吃着呢?”曹cao似笑非笑地招呼道。不少人从饭桌上讨好地点点头,个别茫然不知所措的,一看就知道是新人。曹cao懒得搭理他们,反正自会有人给他们讲明这里的规矩,他穿过两排长桌,走上前去拿自己的那份午饭。
食堂还算宽敞,里面却只坐了二十来人,大多是与曹cao年纪相仿的十四五岁的少年,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七岁。一半是中二脸,一半是叛逆相,唯有曹cao独树一帜,不管年纪大小、面相如何,他都能镇得住。
谯县的这个少管所前些年人丁兴旺,但近来时局动荡,大人们尚且疲于应付,哪还有心思把小孩往里面抓。凡是家中有人的,都想尽办法把孩子接走了,留下来的十有八九是没爹疼没娘爱的孤儿小混混,也是最难管教的一批,少管所的氛围因此被搞得十分破罐子破摔。
曹cao的情况和其他孩子不一样。打从第一次进少管所开始,他就是这里的一个特例:别人挤在一起住大屋,他可以住单间;别人定时定点参加劳动,他可以睡大觉;别人一天只有三顿饭,他可以随时加餐;别人每天都在被教做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别人。
曹家在当地是大户,有关系也有底子。原本就算曹cao犯了事,家里打点一下就能解决,不至于抓到所里来,但曹嵩管不住自己的儿子,曹家也关不住这个熊孩子,无奈之下索x_ing关进所里,权当是关禁闭,家里还能清静一些。
少管所的看守不敢像对待别的少年犯那样对曹cao,只好把他供起来。除了限制一下人身自由,其他方面都由他去。曹cao从十三岁起就成了这里的常客,时不时就进来住一下。他在外面当惯了老大,在所里也没孩子敢惹。本来和他一起当老大的还有袁绍,但每次干完坏事袁绍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就算撇不干净袁家也不会把他扭送少管所,于是最后被关禁闭的就只有曹cao。
其实总的来说曹cao还是比较享受关禁闭的时间的,他把这当成是修身养x_ing。所里没有更多的娱乐,他就看看书,导致后来每每想要舞文弄墨或是出口成诗的时候,他都会想起从前在少管所的日子。
曹cao拿了饭来到桌边,就在他拿饭的工夫,先前的s_ao动又继续下去,原来是几个人围着一个小孩,看样子是想抢他的馒头。
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更别提少管所,每个孩子每顿饭只能领一个馒头当主食。当然,曹cao可以多领几个。
曹cao今天心情一般,并不想管这等闲事。所里的少年犯们打架斗殴恃强凌弱都是司空见惯,通常闹不出什么大的动静,曹cao虽然在他们中间说得上话,但也只是偶尔在众人快要玩脱的时候压上一压,免得惊动了看守大家都不好过。其余时候他都用来修身养x_ing——开什么玩笑,要是件件都管,那还不把他给累死。
曹cao随意往那边扫了一眼,打算坐下开吃。但就是这一眼,让他不由得“嗯?”了一声。
刚才那小孩被众人围住,他没看清,这时才发现那小孩并非单纯的瘦弱,而是真的很小,身体还没开始抽条,无论年龄还是个头,都与围着他的几个少年不在一个级别。所里显然没有适合他尺码的囚服,最小号的囚服穿在他身上也格外宽大。他死死捂着自己的馒头不撒手,为了保护馒头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快要缩进衣服里去了。
“怎么回事?”曹cao忍不住出声问道。
几个人立马停了下来,为首的是个酒糟鼻,见状有点忐忑地叫了声“曹哥”。这人比曹cao还大上两岁,平时就爱欺软怕硬,自从在外面被曹cao揍过以后就改口管曹cao叫哥,曹cao上次离开时他就关在这,这次进来他还在。
“怎么来了一棵豆芽菜?”曹cao接着又问。
酒糟鼻起初以为曹cao要过问抢馒头的事,一听原来不是问这个,顿时有了底气,一把揪过那小孩:“这小子蔫坏,我们给他点教训!”
曹cao心说不坏的也不可能进这里来呀,你自己什么德行还好意思说别人?嘴上却只“哦”了一声,转眼去打量那小孩。
那小孩被人揪着领子,抱着馒头安安静静地听两边说话,看上去蔫头耷脑的,一双眼睛却贼亮,也正偷偷地打量曹cao。
四目相对,曹cao还没看出什么来,就见那小孩猛地把身子往下一扎,从酒糟鼻手里挣脱,钻到了桌子下面。
食堂的饭桌是长条桌,两边坐人。那小孩扎下去后就把馒头叼在嘴里,手脚并用飞快地从对面桌下爬过,又从桌边吃饭众人的腿间穿过,钻进曹cao所在的桌子下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一扑,抱住了曹cao的腿。
曹cao:“……”
酒糟鼻等人边骂边追过来,但追到曹cao跟前就犹豫了。曹cao气定神闲地坐在桌边让那小孩抱着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酒糟鼻思忖了一下,边留意着曹cao边对那小孩叫道:“就你这小屁孩也想抱曹哥大腿?赶紧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我可就动手掏人了!”
曹cao拿起自己的馒头,慢悠悠地咬了一口。他感到自己的腿被抱得更紧了一点,那小孩往后面躲了躲,整个黏在了他的腿上。
酒糟鼻见曹cao不说话,猫下腰就要来掏人。手刚伸过来,就被曹cao捏住了腕子。
曹cao嘴里嚼着馒头,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酒糟鼻哆嗦了一下,忙把手抽了回去,陪着笑脸尴尬道:“曹……曹哥说了算。”
曹cao点了点头,把手一挥,围在身边的几个人立马散了。众人各就各位,各吃各的饭,食堂里顿时安静下来。
曹cao这才揪住那豆芽菜,把他从自己腿上扒下来,拎到旁边的凳子上坐好,问:“你叫什么名字?”
豆芽菜警惕地看看四周,俨然是稍有风吹Cao动就准备抱腿的节奏,确定自己已经安全之后就吃起了馒头,边吃边答:“郭嘉。”
“多大了?”曹cao又问。
“十一岁。”豆芽菜从馒头上面看他一眼,小模样十分老实。
“干什么被抓进来的?”
“偷菜。”
“……”
“偷鱼。”曹cao刚想说不可能这么简单,豆芽菜就继续说了下去。
“还有偷蛋、偷饼、偷人家媳妇……”
“等等!”曹cao叫他打住,有点严肃地看着他,“是前几天接童养媳的那家吗?”
“嗯。”豆芽菜点点头。
“那小女娃子是你放跑的?”
“嗯。”
曹cao瞪着他看了半晌,胸中突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也是因为这事被抓进来的。”
他对这种事向来看不惯,上个月打听到那童养媳原本就是抱养来的,养了没两年这就又要被卖出去,便有心撺掇袁绍一起闹一闹,不料上阵时却被袁绍拖了后腿,二人当场被抓不说,事后曹cao还被打发到少管所关了禁闭。那小女孩后来倒是真的不见了,曹cao还以为她自己机灵跑掉了,现在才知原来幕后另有黑手。
郭嘉听他讲了大致经过,便说自己躲在小媳妇屋里的时候曾听到外面乱哄哄的,恍然大悟之余也对曹cao产生了同情:“当时被他们追着打的就是你啊?”
“咳……”曹cao脸上有些挂不住,怎么说也是把老大当了这么些年,而且事情搞砸了也不能全怪他,大部分都是袁绍的锅,“我那是替你吸引了火力,吸引火力懂不?”
“我又不认识你……”郭嘉将信将疑地撇了撇嘴。
郭嘉告诉曹cao,他和那小女娃也是偶然认识,对方求他帮忙逃跑,并答应如若事成定有重谢。曹cao便问那最后谢了没有,郭嘉说当然谢了,但他把酬劳埋在了一个很隐秘的地方,等将来出了少管所再去挖,一般人他不告诉他。
曹cao一面欣慰自己这么快就上升到不是一般人的待遇了,一面又觉得好笑。这根豆芽菜人小鬼大,从他能在危急关头迅速找准最粗的那条大腿抱上就能看出来。曹cao平时并不沉迷于当老大的感觉,但这时却突然觉得,给这根豆芽菜当大腿还是蛮有趣的。
2
一顿饭的工夫,曹cao从豆芽菜的嘴里问到了不少信息。郭嘉并非本地人,父母早亡,是从阳翟一路流浪到这儿来的。曹cao向他打听路上的见闻,郭嘉说最近到处都流行一种太平道,尤其是在乡下和穷人中间,他沿途看到不少大人都信这个,他还去这些人的传教点讨过吃的。
看在对方抱腿的眼光和两人干过同一件坏事的缘分上,曹cao决定把人罩到底。饭后他和相熟的看守打了招呼,说今后让郭嘉跟着自己住。所里的看守们本来还担心大孩子们斗殴时一不小心顺手把豆芽菜打死了,加上曹cao享有特殊待遇,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无人反对。
曹cao把郭嘉领回自己的单间。刚才在食堂里有汤菜香味的干扰,他还没发觉,这一回来就闻到郭嘉身上散发着一股怪味,臭哄哄的,快馊了的感觉。再看看他的头发,又黏又腻乱糟糟的糊在一起,就像糊了的面截子,饶是如曹cao这般不讲究的人也觉得有些看不下去。
“怎么不洗澡啊?”曹cao嫌弃地扒拉了一下豆芽菜头顶的乱毛,怀疑里面都快长虱子了。刚才听说郭嘉长期在外流浪,这会儿他就看到了流浪的成果。
“他们不让我进澡堂。”郭嘉的视线落在曹cao枕边的书本上,伸手就要去抓。
他所说的“他们”自然是指酒糟鼻的那些人。曹cao一把将那只脏爪子拨开,叹了口气道:“先跟我去洗澡!”
少管所的澡堂是定时开放的,其他时间不供热水。但是曹cao等不了,他可不想郭嘉就这样裹着一身馊味在自己的床上打滚儿。他找来几个保温瓶,全部灌满开水,打算用开水兑着凉水先让郭嘉洗一遍。
他双手各拎着两个保温瓶来到澡堂门口,门没有锁,这个时间里面应该没人。澡堂内部被一堵墙简单分隔了一下,左手有个厕所,右手是洗澡的地方,围着一圈莲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