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剑起势平平,一招见底,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然而速度却比常人快了数倍,以至于陈皮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身影,便觉眼前剑花一闪,两人已经擦身而过。
风,吹起细小的雪花,伴随着他鬓角的断发,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毫无声息。
然而陈皮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自从几年前与二月红立下血媒之约后,他体内暴增的力量与速度都是常人无法企及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败在他人之手。
在场众人也是一片寂静,那些陈王府家将们已经习惯了看自家主子虐菜,没想到这一次会是张启山占得上风。
张启山回头看向陈皮,脸上似笑非笑:“陈王之前说让我三招,我还以为是在说笑,没想到……你居然是认真的。”
陈皮郁结得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他并非有意相让,因为那一瞬间太快,他连让的机会都没有。
张启山并未期待他会有什么反应,自顾自继续道:“不过陈王你确定不使用武器么?你也说了,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伤了陈王,你师傅可是要怪罪于我的。”
二月红斜睨了他一眼,心想你们俩斗嘴归斗嘴,能不扯上我么?
然而张启山这话却精准地扎中了陈皮的自尊心。他咬牙道:“方才我只是一时大意,才让你偷袭得手,再来可就没这么便宜你了。”
张启山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一个飞身,已再度出剑。这一剑比上一次来势更加迅猛,挟起漫天飞雪,呈排山倒海之势翻卷而来。
陈皮老远便感受到了对方铺天盖地碾压而来的惊人剑气,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出于自保的本能,腰间九爪钩随手便掷了出去。
只听铿铿两声脆响,定睛看时,九爪钩被劈成了两半,跌落在地,而张启山的剑已然架在了陈皮的脖子上,一个气定神闲,另一个则目瞪口呆。
在场众人皆是抽了一口冷气,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刚刚受过重伤的人,竟能在短时间内强悍至此。他们更想不到的是,素有“帝国战神”美誉的四爷陈皮,竟在张启山剑下走不过一招。
同样感到吃惊的,还有二月红。
当初陈皮在接受血媒之术赋予的灵力之后,所能达到的巅峰境界,他是亲眼目睹过的。但眼下张启山对于灵力的接受与消化之快,却远在陈皮之上,牛刀小试便已有如此威力,他不禁有些好奇,张启山的巅峰境界,究竟是怎样一番模样。
在场众人各怀心思,其中最按捺不住的,要数陆建勋了。他见张启山两招都将陈皮压得死死的,忍不住提醒道:“陈王,让招式可不等同于让输赢,您可别在这时候掉链子。”
陈皮却已无暇理会他。
之前出第一招的时候他还有些懵,但第二招过手之后,他便渐渐明白了问题所在——他们二人之间,仿佛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对方的攻势每强劲一分,他体内的力量便多流逝一分,仿佛自己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灌输到了对方身上,并且随着两人的交手,这种能力的消长变化便更是迅速。
同时,胸口那种缺了一角的失落感与焦躁感也越来越明显,他下意识侧头看向二月红,而二月红却只将目光投注在张启山身上,眼神中有惊艳,有疑惑,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陈皮突然有些吃味,他与二月红师徒多年,却从来不曾见二月红用这样的眼神凝望过自己。难道这便是他陈皮难以偿愿的宿命?
但他从未真正相信过命运!一个人人鄙弃的庶子,若不是敢于反抗自己的命运,他如何能手刃血亲、登上如今的地位?所以就算命不如张启山,他也要用自己的双手挣取过来!
只听他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手中数十铁弹齐发,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从四面八方围袭而去。
然而陈皮的铁弹子快,张启山的剑更快。他只需凝神细看,便能发现每一颗铁弹的飞行轨迹都会自动放慢数倍,使他得以游刃有余地将这些铁弹一一挡在剑下。
当最后一颗铁弹子被轻松击落时,张启山已如鬼魅般游走至陈皮身侧,将剑锋贴近了他的咽喉。
陈王府众人瞬间将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而陆建勋眼看陈皮大势已去,倚仗无望,便趁着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场中比试的二人身上,策马悄悄退出了人群,原路钻入雪林消失不见。
“承让了。”张启山冷冷说罢,面无表情地收了剑。
陈皮几乎快要崩溃,他也顾不得维持自身颜面,趁张启山收剑之际,再度出招,直取对方命脉。
张启山并不是没有防备,他料到陈皮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一直留着心,但是他没有想到,先比他出手挡下陈皮的,竟是二月红。
“够了,陈皮。”二月红道,“你已不是他对手。”
二月红这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雷,炸得陈皮失魂落魄,也将原本困扰着他的谜团瞬间炸开——从他与张启山决战开始,二月红便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并不是他对张启山的生死漠不关心,而是从一开始,他便笃定了张启山必胜无疑。
陈皮一把拽住二月红的衣襟,情绪激动地质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二月红任由他拽着自己,望着他的目光怜悯而决绝:“陈皮,你自由了。”
“……什么意思?”陈皮还欲细问,然而太阳x_u_e突然开始突突弹跳起来,他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欲将他脑中执着盘亘了多年的情感一股脑儿拔除。
他疼得不能自己,原本拽着二月红的双手也渐渐松了开来,转而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他一边痛苦地挣扎,一边还在不断重复着:“二月红,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陈皮,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二月红说完这一句,便不再看他,转身走到张启山面前,低声问道:“佛爷,可有受伤?”
张启山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忽见一队人马驰援而来,正是张启山那些失散了的亲兵。
“佛爷!”为首之人见到他们安然无恙,面露欣喜之色,飞身下马,半跪在张启山面前道,“佛爷,可找着你们了。属下救驾来迟,请佛爷降罪。”
张启山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问道:“怎么少了几个人?”
“我们在陈王府遇袭,担心佛爷和二爷同样遇到危险,便拼死突围,乱战之中,死了几个弟兄……”那人说着,渐渐哽咽起来,当转眼望见陈皮与他的家将,顿时又拔高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们这群王八蛋,为我的弟兄们偿命来!”
双方眼看着又要动手,张启山顾虑到自己的下属皆已负伤,尤其是张副将,被陈皮捉住之后又是一番皮r_ou_折磨,现在已经奄奄一息,实在不宜拖延,于是拦住众人道:“眼下不宜恋战,快将张副将抬走救治。”
那几人虽然面有不甘,但在见到张副将的伤势之后,只能将愤怒强压下去,七手八脚地将他扛上了马背。
张启山将手中长剑抛还给那名陈王府家将,对陈王府众人道:“看在同为九门的份上,我今日且绕你们主子一命。你们若是识相,就带着你们主子回封地老老实实呆着。若是再让我见到你们勾结叛党胡作非为,休怪我不留情面!”
那些家将见识了张启山的能耐,早已丧失斗志,只敢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他们想去搀扶陈皮,却被陈皮甩开了胳膊。
雪势又大了起来,纷飞的雪花模糊了陈皮的视线,也模糊了那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陈皮默默站在原地,目送两人消失在视线的尽头。然后,他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中纷纷扬扬的大雪,眼中流露出无言的困惑——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苦苦追逐着那人的背影,他原以为彻底被对方抛弃会让他生不如死,然而当看到那人决绝离去的一瞬间,他的内心只有一片空茫,他的痴守,他的相思,他的破釜沉舟,那些原本在他心间重若千钧的情感,竟在一瞬间变得渺然如雪,仿佛这些年的执著与疯狂,不过是一场荒唐无稽的笑话。
第12章 :回京
张启山一行人离开破庙不久,耳边突然响起一道非常微弱的声音:“佛爷,请速回京。”
他猛地眼皮一跳——这是解九的千里传音!
九族因为血誓的关系,相互之间多少会有所感应,而解九所使用的“千里传音”,便是九族之间应急联络的一种方式,只不过这种方式非常耗神,体弱者使用之后甚至有可能陷入短暂晕厥,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轻易使用。
而此刻张启山却接到了解九的千里传音,声音微弱,语气急促,仅此一句便没了下文,可见解九在传递这条信息时,情况十分危急,甚至可能陷入险境。
他转头看向二月红,发现二月红也是一脸惊愕地望过来,想必他也收到了解九的千里传音。
他与二月红短暂地商议了一下,考虑到那些亲兵在之前的陈王府突围一战中皆不同程度负伤,尤其是张副将,目前还处于昏迷状态,实在不宜旅途颠簸,便决定留下这些人,由他与二月红先行赶回京城。
那些亲兵听闻张启山如此安排,自然是不同意的,但张启山下了军令,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从。
接下来的几天,张启山与二月红马不停蹄赶回京城,却发现城门已关,往来行人必须严格盘问,有一丝可疑行迹的,都不予通过。
两人见此情形,远远便停下马来,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之意——控制这座城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九族之中排行第六的黑背军。
黑背军发起于底层绿林,在前朝末年,他们与梁氏大军一样,也是打着起义的旗帜企图推翻陈氏皇族的统治。而后梁氏一族渐成气候,黑背军也就顺势归顺了梁氏。
梁氏帝国建立之后,黑背军的首领黑背老六知道梁帝多疑,便主动离开了京城,去往一处偏远封地驻守,一守便是很多年。先帝对此十分感慨,称赞黑背老六“深得朕心”。
但如今,这位深得帝心的黑背将军,却趁着摄政王离京之际,带着他的黑背大军悄无声息地进入京城,一夕之间便从禁军手中夺过了京城防务的主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