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立正在房间里一个人伤感呢,却总能感觉到林容雪像门神一样站在外面,那感觉别提多别扭了。
闻言,林容雪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半截袖子和一小半肩膀几乎是在同时退到了墙后面,凭着衣服的颜色在视网膜上留下的一点点印象,林容雪判断出那人是张彪。
江立一脸无可救药地摇摇头,再度关上了门。
走廊上沉默了一会儿,张彪从拐角处走出来,轻咳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走路紧张得同手同脚。
“这么晚了,回去睡吧,还是说你不和别的男人在一张床上就睡不着?”
明明心里有点关心的,却偏偏要说难听的话,张彪觉得自己弱爆了。见林容雪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张彪就像一拳打进棉花里似的,浑身不得劲,扯起嘴角不自然地笑了笑,抬脚转身。
手上突然传来细腻的触感,张彪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林容雪见张彪没有甩开自己的手,心中一喜,轻轻抱住他的手臂,声音低不可闻道:“不和别人一起睡,和你好不好?”
林容雪平时说话就温温和和细细软软的,像是一把小刷子在人心上挠啊挠,而现在加上暖黄的灯光和亲密接触的动作,声音越发带着诱惑的意味。
张彪想,他本应当高兴的,偷偷摸摸占有老大的人,这是一种怎样优越的特权?然而恰恰相反,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恼怒,他一把拽过林容雪,将他的背狠狠砸在墙上,林容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手上瞬间失了力道,从张彪的手臂上滑了下来。
“你总是这样吗!”
一副跟谁都可以的样子。
林容雪迟疑地抚上手腕上淡淡的红印,直到张彪走出他的视线他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等待装备的这三天,江立很心焦。他如果提出要去见那些临时帮忙的农民工,冯至宽多半会觉得他得寸进尺,连这点小事都要过问。
他迫切地想要求证。
说起来也奇怪,这么多年,这么多次得到希望又失望都挺过来了,怎么这次就那么沉不住气呢?
大概是太相似了,相似到令他惶恐。面容,名字,都一样。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形容他现在的心态真是再好不过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出发的那天,江立靠在解放牌大卡车的车门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Cao时不时朝农民工的队伍张望,那熟悉的人依旧是排在队伍的最后,正在往车上装野营装备,大大小小好几十箱,他搬得出了汗,晶莹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像泠泠泉水冲击巨石时迸溅的一滴,暗中蕴藏着力量。
棕色的皮肤,强壮的体魄,健康的姿态,不是第一世时看似y-in冷实际虚弱的眼瞎耳盲之人,也不像昆仑山巅孤寂高冷的创世神灵,他仿佛从云端跌落了凡间,在生存的磨砺中逐渐回归了本真的状态。
江立有些心疼,嚼狗尾巴Cao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转过脸去。
与此同时,玄商忽然抬起头,往大卡车的方向望了望,但江立靠在车的那一侧,玄商看不真切。
“你怎么愣住了?快点啊,小心被冯老板削!”一旁的工友使劲推了玄商一把,本意是想提醒他,不小心下手太重了,玄商的胳膊肘磕在了木箱上,那人不甚在意,敷衍地道了句对不起。
玄商连忙摇摇手:“没事,没关系……”他“没”这个音节刚发出来的时候,工友就已经不理他径自去工作了,他收回手,自我宽解地笑笑,继续干活。
他知道自己有点傻,不讨人喜欢,习惯了就好,没什么好往心里去的。
默默观察了全过程的江立暗暗咬住了满口银牙,也不知道是想打别人多一点还是想打玄商多一点。
出发前冯至宽命令一众亲信们进行最后的清点,江立秉承着漫不经心的宗旨完全不参与其中,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往农民工那边蹭。
玄商正在清理地上散落的纸箱、绳子和□□灰,一转身,冷不防撞到了一人。
江立吐出嘴边叼着的狗尾巴Cao,亮出一个自认为能打满分的笑容:“啊,好巧啊!”
江立本就长得好看,笑起来更是犹如星辰满天般灿烂,玄商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糙汉子,原先以为林容雪那款的已经够厉害了,没想到还有更逆天的。
见玄商一副被自己的美貌震惊了的样子,江立可以说是非常满足了,这心态类似于老夫老妻七八十年了,丈夫还夸妻子是最美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江立不动声色地眯着眼上上下下地隐藏着贪婪地看了玄商好几眼。
玄商老实地报出自己的名字,眼睛不太愿意和江立对视,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只要两眼一对上,他就会被吸进漩涡里。
“你有小名吗?”江立继续笑眯眯。
一般人会问别人小名吗?玄商有些搞不懂,却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没有。”
“我给你取一个怎么样?”
……
玄商怀疑自己听错了,而且江立也很快转了话题:“你是哪儿的人啊,家里还有谁啊,都在哪里干活啊,收入高不高,有房有车吗,身体健康吗,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抽烟喝酒凶不凶?”
江立一口气问了玄商一大堆问题,搞得玄商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回答的好。怎么听着比查户口还详细呢……
玄商以为江立就是逗他玩呢,没想到问完之后江立拎了个小马扎坐在地上,笑眯眯地仰着头,一副等玄商慢慢回答的乖巧模样。
莫名的,玄商觉得江立看起来很可爱。
“我家住得远,小山村里,说出来你应该也不知道。我父母去世的早,现在老家没有什么亲戚了……”
玄商简单地应付了江立一下。他说他现在就是跟一个远方表哥在京都这里搞施工队,收入不高,目前还买不起车子和房子。
说到这里,他憨厚地笑了笑:“虽然我现在没有钱,但我在努力地攒着,就算将来不娶媳妇,我儿子还要学费呢……”
“噗!”
江立正悠哉哉地喝着水听故事呢,突然听见“我儿子”三个字,登时一口可口可乐全喷出来了,玄商顺手拿起自己的毛巾给江立擦了擦脸,擦到一半感到一丝尴尬,他这块毛巾用的久了,虽然经常洗也免不了有点变色,像江立这样整洁漂亮一看就很公子哥范儿的人是会嫌弃的吧。
正欲收回毛巾,他的手忽然被江立的手按住了,江立神色无比y-in沉地抹了把脸,然后狠狠摔了毛巾,目瞪口呆:“你都有孩子了!”
玄商默默地把毛巾捡起来——洗干净了还能用呢,就算你生我气也不能浪费东西吧……不对,你生我什么气呀。
“是啊,我儿子今年五岁半。”
“玄商!”江立眼中戏谑的笑意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乌有,他蹭得一下站起来,幽幽的黑色火光在眼眸中燃烧,最终湮灭,“你可以的,你真是太木奉了,你连孩子都有了你,你牛掰极了,你为什么不上天呢!”
玄商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整懵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江立已经气呼呼地走了。
玄商伸了伸手,心说我还没说完呢到底为什么生气啊,我都这个年纪了,没结婚也就算了,有个养子很稀奇吗?
☆、失踪与黑影
被玄商的话震惊到了, 江立一路上又气又急, 真有撂挑子走人的冲动。想想吧,多不公平啊,他踏遍千山万水只为寻找心中挚爱, 而对方却心无负担娶妻生子, 把他置于何地,又把玄澈置于何地呢?
瞳孔中幽暗的火光越烧越盛,车中其他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江立情绪的变化,时不时朝他瞟上一眼, 他只好闭上眼睛,索x_ing靠着椅背睡觉。大概是前几天辗转反侧睡眠不足,他一歪头就真的睡过去了, 最后是张彪和林容雪叫醒了他。他朝窗外望去,果然已见不到建筑车马和人家,山脚下比他想象得更加荒凉。
见江立一手拎起一个大包,林容雪善意提醒道:“江爷, 东西可以给后面的人拿的。车开不进去了, 根据叶教授对周太子墓的初步位置推测,我们还要步行很久, 这么多东西拿着太累了。”
说着,林容雪顺手一指,刚好对上了偷偷摸摸看了江立一眼的玄商,玄商抿了抿唇,尽管他手里已经提了两个大包, 还是颇为自觉地走过来要接过江立的行李。江立一方面特别想用行李砸死他,另一方面又舍不得他拿那么多东西,暗暗唾弃自己真是娘们唧唧。
江立故意道:“你能拿的动吗?不要走到半路就累趴了。”
“可以的。”玄商老实地点头,伸出手去,江立却往后缩了缩,他有些尴尬地瞄了江立一眼,又伸手去拿,这次江立总算没有躲开了。玄商把黑色大包向后一甩,稳稳地托在背上,转头提起其他的行李。
林容雪感慨玄商的力气真的很好,张彪却有些疑惑。江立很重视他的那个包,看都不让别人多看一眼,可他现在愿意把包交给一个脏兮兮傻乎乎的男人?
所有人都下车后冯至宽让手下再次进行了人数清点,数了两遍却发现少了一个人。这刚进山呢还没下到墓里就有人失踪了,冯至宽沉着脸,左手无意识地触摸着腰间冰冷的枪管。
“缺了谁?”
墨杜莎向冯至宽报告:“一个叫林亥的男人,是他们这伙工人的工头。”
常彬拎来一个农民工问话,那人哆哆嗦嗦道:“刚才停车的时候林头说要去方便一下,可能是昨儿晚上吃坏了肚子,他说五分钟一定能回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