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阿雾立时想到了。
“先生,我知了。”阿雾大声道。
董祢端起茶杯的手,又放了下去,笑着望着阿雾,示意她继续。
“先生不肯点头,是因为五哥并未为自己争取。事君以忠,君子以敢为天下先,敢为民争利为己任,人若事己不忠,且不敢为己争,又何谈事君为民,是五哥错了。”
阿雾说到这儿的时候,荣珢心都凉了,心里只叫唤,这丫头脑子进水啦,怎么忽然说起五哥的坏话了。荣珢就想开口,却被阿雾一个眼神制止。
“可若是这些五哥都知道,又何必拜在先生门下修行。五哥的文章能得先生青眼,想必先生也是爱他之才,如此美玉,未经雕琢,岂非可惜,可叹?”阿雾小人做大人样的叹息一声。
惹得董祢都笑了,“好狡猾的丫头,正的也是你说,反的也是你说,总之你五哥好,我也得收,不好,我也得收,是也不是?”
阿雾脸一红,知道自己是有些狡辩了。
“好,我且问你,若我肯给你五哥机会,当以何等方式?”董祢这一问,就是不愿意将安国公府的那段传言当做公案了。
“国家抡才也讲究拾遗卷,先生选弟子,自然也可效仿。何况,以一文定人才,有轻率之嫌。”阿雾谄媚地道。
“有你这等妹妹,想必做哥哥的,也值得我给他一次机会。”董祢笑道。
阿雾下山时,走路带风,脸上一直带着笑颜,没想到居然能说服董祢,荣珢在一旁狗腿拿袖子给阿雾扇着,“妹妹可累了,妹妹可渴了……”
唐音在一边笑得捧肚子,“阿雾。”
阿雾转头,“咦,怎么叫我阿雾了?”通常唐音都是叫她阿璇的。
“我觉得阿雾亲切。”唐音挽起了阿雾的手。
朋友间可亲、可敬、可信,至此,阿雾才彻底赢得了唐音的友情。
到得山下,阿雾随着唐音要回唐府换衣裳,与荣珢分别前,唤了他到一边儿说话。“七哥,你还想不想拜王师傅的师傅为师了?”
阿雾这话问得绕口,但是荣珢却听得明白。王师傅就是教荣珢拳脚的人,他一直爱唠叨他出自武当珙桐子门下,他师傅是如何了得,师兄又是如何不凡,前兵马大元帅就是他师叔。将个荣珢哄得,直嚷着也要去武当拜师。
其实王师傅倒也不是哄,是看荣珢的确是练武的苗子,可造之将才,这才起了惜才之心,想将他引荐给师傅,若是没有王师傅的引荐,金盆洗手多时的珙桐子只怕根本不会收荣珢。
可惜这机会难得,荣三爷和崔氏却坚决不许。崔氏不许,是舍不得荣珢远离。荣三爷不许,是觉得珙桐子听起来江湖气重,荣珢年岁又不大,荣三爷觉得他还该再读几年书,知理知兵才好为将。
“当然想。”荣珢很肯定,神情有些萧瑟。他闹了多少回,都被荣三爷坚决否定了。
阿雾笑了笑,眼睛笑若弯月,“这回七哥可以如愿了。”
荣珢看着阿雾一时愣了,半晌才道:“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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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同爹爹把这几日的事情前前后后都细细说给他听,指不定你就如愿了。”
荣珢一听,脑子里顿时悟出了东西,笑着跳起来道,“好,阿雾,你且等着,等我学成回来守着你,准保再不让人把你抢了,你长得这样好看,今后长大了,还不知要招多少人喜欢,看哥哥我不把他们一个个打趴下,敢打我妹妹的主意……”
阿雾脑门上流下三行汗,觉得荣珢比自己还跳跃,这都哪门子的事儿啊。
荣珢自去了,阿雾则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笑,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阿雾并不赞同荣三爷和崔氏对荣珢的束缚,他们是父母慈心,有时候反而害了孩子,阿雾同荣珢聊得多,也知道荣珢是个什么人,如今都十二岁了,再不出去,指不定就飞不起来了。
阿雾行事,总是能一箭双雕的,就绝不只取一鸟,她越想越觉得得意。
只可惜,得意得太早了。
说回这荣三爷,听了荣珢的话后,果然立即同意了让他前去武当拜师,由王师傅护着。安国公也同意了,他就指望着孙子辈能出个将才,武当珙桐子他也听过,前兵马大元帅的名头可是响彻九霄的。
这一回,荣三爷比荣珢还着急,前前后后,打点起来,不过五日功夫,荣珢就骑在了去武当的马背上。他都还没回过神来,像是被父亲赶出来一样的。但是心愿得遂,又高兴地打着呼哨,自走向了自己的人生。
事后,荣三爷留了阿雾单独谈话,“你可真是个大胆的。”
阿雾狡黠地笑了笑,“我知道爹爹和五哥是情不得已才应下的,我可忍不下这口气。”荣三爷是觉得荣玠再难入董祢的眼,这才权衡利弊,默认了安国公的安排。
但既然阿雾舒服了董祢重新给荣玠一个机会,他自然不会为了将华姨娘迁回荣家祖坟的事情而耽误了荣玠。总有一天,安国公会主动提出迁葬的,荣三爷深信不疑。
大太太那边,很快就查到了这件事是荣珢传出去的。老太太大发雷霆,大太太恨得咬碎了牙齿,当时老太太就要拿不友不悌,忤逆混账的荣珢。
结果荣珢已经去了武当。
崔氏原本还因为荣珢的事,同荣三爷闹着小别扭,手绢儿都哭s-hi了好几条,这会儿见安国公、老太太和大太太那恨不得吃了荣珢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家相公果然是英明神武,什么都料到了。
荣珢这个“罪魁祸首”既然走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就是想闹也没对象,何况董大儒那边并没有表示要剔除荣珉的意思。
但一旬之后,董大儒发了声明,怕有遗落之才,命落选的学子可再投文一试。众皆欢喜,这一回荣玠不负众望地进入了第三关。
第三关是董大儒与众准弟子当面析辩理学,共择了三名弟子,分别是唐阁老的二公子唐瑜,字秀瑾,晋国公府三公子齐睿,字敏行,安国公府五公子荣玠,字慎之。
此消息一出,荣三爷高兴地当即浮一大白,崔氏也欢喜得不知怎么才好。安国公是不管哪个孙子入选都好的意思,虽然略微有些遗憾,为何不是荣珉。
老太太和大太太的脸y-in沉得可以滴雨。却出乎阿雾意料地平静,这让阿雾的心里有丝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过得一月,朝廷忽然有旨意,因荣三爷编纂《通海典》有成,特旨充作副使,出使琉球。
此旨一下,当时崔氏就晕倒了。
阿雾觉察到大太太嘴角的一丝冷笑,事后托唐音代为打探,果然是大太太的娘家在其中使了手段,否则这等出使之事,万万轮不到一个才在翰林院待了一年的修撰。
其实能出使外洋,若能平安返回,那都能加官进爵,是不小的功劳。
但茫茫大海,云谲波诡,风嚎浪高,危船频翻。迄今为止,大夏朝建国已有六十余年,曾数次派使臣出使外洋,所回者不过十之一二。又高涛公,辗转海上二十余年,终回得故土,已是花甲之岁,妻已西归,女已他嫁,岁月蹉跎,心如死灰,再也未出任朝廷命官,留在家中著述教孙。
也难怪崔氏一听荣三爷要出使外洋,就晕了。
不过阿雾不怕,大太太千算万算,要拿荣三爷的命,但却算不到这一回出使外洋,将会极其顺利。只等荣三爷荣归了。
荣三爷奉旨后,半月就要启程,崔氏病倒,一应衣物、器具的整理都由阿雾带着丫头准备,荣三爷和崔氏都感叹阿雾长大了。
荣三爷去后,崔氏大病,阿雾悉心照料和安慰着她,说什么崔氏都听不进,阿雾只能用鬼神之说安慰,只道父亲是新科状元,正是鸿运当头的年月,自有天上文曲星照料,定不会有事。
阿雾又劝崔氏去大慈寺许愿,点油灯。
这一番话,崔氏果然听进去了一星半点,强打起精神,振作起来。禀了老太太要去大慈寺,这老太婆大概是如了愿,也就再未刁难。
这日阿雾等了崔氏起身,道:“太太,让木姨娘和王姨娘都跟着去给爹爹祈祈福吧。”
木姨娘去,崔氏没有意见,但是王氏做的事,太过可恶,她容不得,“你怎么想着还叫她去?”
“女儿自有道理。何况到了如今这一步,她也知错了,也是个可怜人,太太就允了吧。”阿雾腻道。
崔氏如今知道阿雾是个主意大的人,默了会儿不再说话,却也是同意了。阿雾知道崔氏是有些生气,但关于王姨娘,她还另有安排,只是不好跟崔氏说而已。
崔氏一行到了大慈寺,她勉强支应着上了香,许了愿,只道若荣三爷平安归来,信女愿为佛塑金身。
上了香后,崔氏等由知客僧领到客房暂作休息。大慈寺香火鼎盛,人来人往,并没有太多的客房供人休息,多是贵族女眷才有这待遇,但也不能各有独院。
所以,崔氏在客院内遇到了不少熟人。其中便有上京舌头最长的妇人——安平侯金家的二太太罗氏。
“哟,崔三太太也来上香呐。”罗二太太一见崔氏就提高了嗓门儿,周围的人本来还在议论,不知崔氏是谁。毕竟崔氏出门出得少,又温和低调,记不住她的人大有人在。
罗二太太这一嗓子,意思是告诉大家她什么人都认识,这京里但凡有点儿位置的,没有她不认识的。
崔氏向罗二太太见了礼。罗二太太瞧了瞧阿雾,应酬地赞了一句,眼睛就扫到了跟在崔氏后头的木姨娘和王姨娘,眼睛一亮,笑道:“哟,瞧瞧,这两位是谁,生得这般标致。”
崔氏的脸沉了沉,“这是我家三爷的妾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