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雾抬头看了看楚懋,又瞥见一旁伺候的问梅一脸惊讶,便知她先头并没骗自己,“我去兰汤吧,今日大雪,殿下也该泡一泡。”
楚懋道:“无妨,兰汤在香雪林外头,你本就病着,再走一会儿指不定更严重。”
阿雾也知道这时不是推让的时候,她若这时候不防着,指不定小病变大病,她先头也不过是试探楚懋,就怕他后头想起这事儿来,怨怪自己用了他的梅汤。
当下听楚懋这样说,阿雾便点了点头。
阿雾在内室换了一件丝袍,外头裹了厚厚的貂毛大氅,走到梅汤时,才想起来这梅汤露天而敞,若四下没人也罢,可这会儿楚懋就在屋里,阿雾有些迟疑,转过头低声在紫扇耳边道:“你去看看,殿下在做什么。”
紫扇很快就回来复命道:“殿下在次间看书。”
阿雾点点头,知道楚懋看书是极用心的,而这梅汤又是在内室之外,次间是没有窗户可看到这儿的。至于梅汤的另外三面,两侧是密植的梅树,北面则是楚懋的书斋,此时书斋不亮灯火,也是无人的。
阿雾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让人抬了扇屏风来,这才绕到后头,退了丝袍,浑身上下只裹了件雪白的小衣。
一入水,阿雾就舒服得呻、吟了一声,看着周遭飞舞嚎旋的雪片,以及夹在雪中的梅瓣,只觉得那就像是另一个冰雪世界一般,而她所在的世界,却温暖如春。
阿雾把身子沉下去没过脖子,热气熏得她有些阻塞的鼻子也通了气儿,闻得那周遭的梅香,只觉得这日子神仙也过得。
“你们去吧,让我在这儿静一会儿。”阿雾啜了一口紫扇搁在池畔的温水,将头枕在岸边的玉枕上头,闭上了眼睛。
“别泡太久了,当心起来时头晕。”
这声音仿佛炸雷一般响在阿雾的耳畔,她猛地往水里一缩,哪知因为心慌意乱,呛了两口水,又忙忙地直起身子。
楚懋见状,轻轻地拍打起阿雾的背,她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但眼中还有呛出的水光,恼羞地瞪向楚懋,“殿下……”怎么走路也不出个声儿?
楚懋的神情有些恍惚,只觉得身体里有一根一直绷着的弦忽然就断了,有猛兽汹涌而出。
眼前的人轻嗔薄怒,眼里还带着水光,双颊泛着诱人的粉色珠光,只一眼就把人的魂魄都吸了进去。镂月为骨,冰雪做肌,晶莹如玉的人儿在雾气里,仿佛一眨眼就会随着这雾气一般消散似的,或许她本就是雾气化作的妖精?
这一刻楚懋只觉得,哪怕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得拿锁锁住这雾气化作的妖精。
而阿雾才说了“殿下”两个字,就断然闭口,楚懋的眼神太过灼热,叫她心慌意乱,她从没见过有人的眼睛能如此亮,如此热,就像有火在里头烧一般。阿雾直觉地回身就往梅汤的另一头游去,幸亏梅汤够大,她觉得如果游到了另一边,也就无碍了。
不过阿雾的反应哪里敌得过常年习武的楚懋,她才一反身,脚踝就被后头的人一把捉住。
阿雾惊恐地转过头,拿手挡着胸口,呼道:“殿下。”
s-hi透的中衣下,颤巍巍地挺立着两粒小小的红蕊,叫人恨不能咬碎了吞入腹中。阿雾年岁还小,身子才刚刚开始成熟,远没有楚懋曾经瞧见过的女人的胴、体来得妩媚妖娆,但偏偏此时此刻,他就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澄澈干净,最曼妙动人,最叫人魂萦梦牵的身子。
“殿下!”阿雾再次惊恐地唤道,她扭动着身子,激动地踢着脚,想要摆脱楚懋的钳制。她哪里懂得对方顺着她踢动的腿,恰好可以看到那一线若隐若现的嫣粉色。
“王爷、王妃,邹大夫到了。”紫扇的声音在屏风后头响起。
如果可以,阿雾简直想抱着紫扇香一口,这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阿雾停止了一切扭动,只轻轻地想把脚从楚懋手里抽出来,她认为她和楚懋都会有这个共识。
哪知那只手稳重如山,纹丝不动,阿雾几乎是求饶地低泣道:“殿下。”然后在惊惧中眼睁睁地看着楚懋将自己的脚拉高,而他则俯身,虔诚地在她的脚背上印下一吻,这才松了手起身离开。
楚懋离开后,阿雾慌忙地爬上池子,抖着手裹了大氅,匆匆回了内室,她像受惊的小兔似的,四处看了看,没见到楚懋的身影这才放心地让紫扇她们伺候她换了见人的衣裳。
“让邹大夫等会儿吧,反正今晚下雪,他也回不去的,奴婢先替你把头发绞干。”彤文道。
阿雾点点头,由着两个丫头伺候,绞了头发,紫扇将阿雾的头发铺开在自己的手臂上,彤文则拿了小小的熏炉在阿雾的头发下来回地熏热。
忙活了好一通,阿雾走出去时也没见楚懋,只有邹大夫正坐在椅上,拘谨地饮茶。
“邹老,叫你久等了。”阿雾歉意地道。
邹铭善赶紧摇头,也不多言,取了脉枕就替阿雾诊脉。“王妃这是风寒s-hi邪入侵,卫表不和,肺气失宣,比前日严重了些,这两日要注意别敞了风。我先开两剂药,为王妃散散寒,再做调理。”
阿雾点点头,却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身上也不绵软了,也不知是温泉有效,还是刚才楚懋对她的惊吓起了效。
到邹铭善起身离开,阿雾才恢复过心神来问:“殿下去哪儿了,可说了今晚回不回来?”
紫扇摇了摇头,“王爷走得极为匆忙,一句话也没留。”
阿雾沉思了片刻,像是鼓了极大的勇气做了个决定似地,“嚯”地站起身,吩咐道:“殿下大约是不会回来了,去落锁吧。”
紫扇愣了愣,“那万一王爷晚上回来……”却进不了蔚雪敲云,那可就麻烦了。
阿雾咬了咬唇,“没听见我说的了吗,殿下今夜不会回来的。”便是回来,也绝不能让他进来,阿雾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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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145
大概是温泉的功效,阿雾一夜酣睡,连梦也没做一个就到了大天亮,“紫扇,什么时辰了,”
紫扇见阿雾醒了,打起帘子,先端了一杯温水递给她,这才道,“巳时了。”
阿雾吃惊道,“这么晚了,怎么不叫我,”
“王爷不让叫的,说是邹大夫嘱咐你得好好休息。”紫扇将软缎拖鞋摆到阿雾的脚下。
“殿下何时来过,他昨晚……”关于昨晚下钥的事情,阿雾还是有一丝心虚的。
“奴婢打听了,昨晚王爷歇在仙籁馆的,他早晨过来,见你还在睡,也不让奴婢们叫主子,只在你床头坐了会儿,又嘱咐紫坠这两人小心照料主子的吃食。”紫扇嘻嘻笑道:“没想到王爷还是这么个体贴的人。”
紫扇从屏风的缝隙里偷看到楚懋替阿雾掖被子的情形,心里头比六月吃西瓜还舒爽。她不像紫坠她们,是个早就懂事儿的。阿雾的床铺日日都干干净净,紫扇心里也暗自担心,但身份不同,她不能像桑嬷嬷那样直言,只自己在心里着急。如今见楚懋这般,紫扇自然替阿雾高兴。
“就这么点事儿,你就说他体贴了,倒是好收买。”阿雾嗔道,“快拿饭来我吃吧,我都快饿死了。”昨天一整天她就没正经儿吃下东西。
午后,阿雾因不能经风,所以在屋子里看了一会儿书,偶尔到窗边站一站,只见得举眼望去全是梅树,如雪堆云,冷香阵阵。而蔚雪敲云,独立默林之中,有隐世之感。
到晚上,仙籁馆那边有人来传说,说是楚懋不回来用晚饭了,阿雾松了口气,用过饭,早早地去床上歇了。却不料,夜半醒来,再睡不着,大约是白日睡多了。
阿雾也不唤外头守夜的紫扇、紫坠,只想静静地踏雪寻梅,因是自己穿了衣裳,披了件大红鹤羽纱面的白狐斗篷,从内室通往后头梅汤的门出去。
阿雾连眼睛都不敢瞧梅汤一眼,就怕想起昨晚那羞煞人的一幕,她虽不知楚懋那样的人为何会低头亲她的脚背,但直觉让她趋利避害,只觉得还是远离楚懋一些比较好。
阿雾深深嗅了一口晚上冷冽中别显幽悠的梅香,举步往后头那书斋去,想寻两本书来看。她手里提着羊角灯,进了书屋,点亮了里头的烛火,刚走到书架处,却见窗户外头有银光闪过,还有利器破风之声。
阿雾一时好奇,移步到窗户旁,只见得楚懋正在书斋后头的默林里舞剑。
夤夜舞剑,阿雾不是第一次见楚懋如此,只是他手头那柄“色空剑”,名不见经传,但每回一出鞘,就逼得阿雾当时的魂魄不得不离开十丈远,才能自保。
所以,今次也可说阿雾是第一次见楚懋舞剑。
默林密植,阿雾不懂,楚懋怎么不选个空旷的地方练剑,但她静立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发现了缘由,只因他腾挪闪躲,如龙腾大海,默林于他即是旷野。
阿雾虽然不懂剑,不知楚懋舞的这套剑法威力如何,却只觉得其歩行云流水,其姿回风转雪,潇洒外流,力量内蕴,洒脱恣意。银光间点,流彩逐光,如一曲“天河引”,看得阿雾如痴如醉。
一时手指头痒得难受,脑子里有曲子倾泻,阿雾已经许久没有谱曲的灵感了,当是夜,她回头一看,见书斋的墙上挂着一柄古琴,阿雾想也不想地取了下来,什么沐手熏香,在此刻都是累琐,她眼里头只有那一曲“天河引”。
阿雾的手指心随意动,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剑的楚懋,五指翻飞,琴声自指下倾泻而出,或登高山而观月,或泻孤峰而玉碎,快时金戈铁马踏雪,慢时春回大地融冰,她也不知下一刻琴音流向何处,到末时,也不知是剑影引导琴音,还是琴音摇曳剑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