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在自习课上,我最终下定决心给他回信。我展开信纸,用普希金的诗作为回信: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一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念。末了,我写了句祝福的话,本想写祝你幸福的,后来想了想,把“幸福”两个字换成了“安康。”
这封信寄出去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很难过,不知道是为他难过,还是为自己。我的父母几乎争吵不断,好像什么事情都能成为他们吵架的理由,而我经常带上耳机在楼下边散步边听音乐,音乐是唯一能安慰我的朋友。
这次我等了很久,也没收到他的回信。我脑子里成天都在想着,他今天在干什么呢?在学校和同学有没有相处的好一点?放学后是一个人在街上闲逛还是一个人呆在空房子里吗?他哭了吗?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我再次收到了他的信,是最后一封信,也是第一封真正意义上的回信。
信的内容只有简单的几句话,他说他不会再他说他不想再做大人眼中的乖孩子,不想做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他只想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学自己想学的功课。最后他说他会安康!也祝我安康!
看完这封信,我有种直觉,他这是在跟我告别。即使这样我还是给他回了信: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你认为是对的,那就去做。驼鸟不应该把头一直埋在沙子里,它可以迈开修长的双腿大步的奔跑!还有,西北面城墙段有一个湖,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去那里。
我的直觉果然是对的,后来,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信。我一直不确信他是否收到了我的信,又或许他是否看了我的信,但今天我确信他看过这封信,而且一直记得有这么个散心的地方。
很长一段时间,每每想到那个把自己藏起来的少年,都会觉得有些遗憾。虽然我们互不相识,仅仅通过三封信,但我仍很想念他,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直到今天在湖边,他告诉我他其实叫杨懿,那个差点被我遗忘的名字悄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其实我从未忘记过这个名字,只是把它放在了记忆最深处!想起他在湖边说羡慕我,我可以每天看到父母,和他们说话,也许一年还能和他们出门旅行一两次……我不禁有些心酸!他那满不在乎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我终于见到了那个自傲又自卑的少年!
信上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了,是杨一,绝对不会错的!
我把信放在胸口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很庆幸我这样的一个陌生人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所有秘密的人。但同时也隐隐觉得不安,他把那么多不愿向人展视的伤痛都告诉了我,如果他知道我就是那个叫罗布的笔友,他还能像现在这样从容的面对我吗?
我最终决定保持沉默。
早晨吃早餐的时候,妈妈已经走了,我还以为我昨晚幸免于难,今天早上怎么都得挨顿训才能出门。真是个美好的早晨,不过这得归功于我爸,我不知道昨天家长会后他是怎么和我妈说的?
临出门前,爸爸很开心的对我说:“昨天家长会上,老师提名表情了你,说你学习很认真,这次的作文得分是全班第一名。”
我明白了,是作文救了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是什么职业,你必须有一个特长,这很重要!多年后,我踏入了社会,参加了工作,便更加坚信,特长原来也是生存的手段!
后来他又补了一句,“一个女生晚上在街上不安全,放学早点回家。”
我保证的点了点头。
我一向都是放学就回家,很少在外逗留,偶尔也会晚归,但事先会经过爸爸的同意。他这是在责备我昨天晚归没有跟他打招呼。
由于快到上课时间了,学校的公示栏处没有人,我前一天就知道自己在作文被放在公示栏的文学作品区,但一直不好意思去看。正好趁现在没人,可以肆无忌惮的看一下自己的作文,当我透过玻璃窗看到署有自己名字的作文时,心里真有点激动,毕竟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作文以这种形式被贴出来,而且我的名字居然和全校各年级优等生放到一起!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正看的投入,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未来的大作家,上课要迟到了!”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除了杨一,谁还会对我用这种戏谑的口吻和我说话。
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会和他扛上的,可今天,我收起了针锋相对,只是他的话当成一个特殊的打招呼的方式。
杨一大概没想到我会表现的这么淡定,似乎有点不太适应,半响又说:“争取做第二个韩寒,像他一样做独一无二的自己。”
今天的他和昨天的他没有什么两样,但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却不一样了,我看他时的心情有些微妙,这种微妙的情感类似于怜悯和同情,但又不是,很多年后,当再回忆起此情此景时,我终于为当时那种微妙的情感找到了一个恰当的词----心疼。
杨一的父母现在仍分居还是离婚了?他现在是在跟爸爸一起生活吗?他已经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吗?还有他昨天家长会后,有没有被教训?
我看着他,很认真的说:“你说的对。”
杨一撇嘴笑了笑,就像得到了夸奖一样,很是得意。
我们准备离开时,林若雪来到了公示栏前,她落落大方的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她给我的感觉永远都是礼貌有嘉,但却又刻意与所有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像一杯水,永远保持着该有的温度,却不会沸腾。
“还不走,想跟老师比谁去的晚?”杨一丢下这么一句话,大步离开了。
我正准备跟随其后,林若雪突然叫住我说:“罗希,我昨天看过你的作文了,写的很好,你的父亲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其实我爸只是一名普通的工人。”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林若雪笑了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她撩了下额头的碎发道:“这和职业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他在你这个女儿心中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我只不过是把我心中的父亲形象写出来了。在过去十五年的岁月里,当我需要帮助时,他就会出现,当我难过时,他会开解我,当我难以决择时,他会鼓励我听从自己的心声,他从来不勉强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这样的父亲算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吗?
第22章 同桌
上午第一节 课是劲抖的数学课。他早就在黑板上划好了教室座位的平面图,此时就等着我们按期中考试的排名依次上去填自己的名字。
眼睁睁的看着教室里的一个个黄金位置被那些尖子生占据了,我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玩具,却被告知价钱太贵,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家的父母领着孩子将它买走了。
其实座位整体没有什么大的变动,无非是几个尖子生换了同桌。
唐悦当然没能再和卢俊宇同桌,为此她情绪低落了好几天,还是姚敏天天吃午饭就叫上卢俊宇,这样便给唐悦创造了更多可以和卢俊宇呆在一起的时间。
轮到我时,我拿着粉笔看着为数不多的几个空位,觉得也没选的必要了,于是我把名字写在了我现在的座位上。
我回座位时,杨一一直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我心下暗想:就你那成绩,也琢磨不出个好座位了,费那神干嘛,将就着选一下吧。
后面陆续有几个人选了座位,值得庆幸的是,一直轮到杨一,我的名字旁仍空着,看着那个走向讲台的瘦高背影,心在那一刻莫名的提了起来,就像是每次等待考试结果时的那种紧张。当他把粉笔放在我的名字旁边时,我的心跳得好快,直到看到他写完自己的名字,一种难以名状喜悦才慢慢替代了最初的紧张。
姚敏果然没再和黄豆芽做同桌,她坐到了第二组的倒数第二排,而黄豆芽坐到了她的后排,用姚敏的话说“真是y-in魂不散”。我的前排换成了一个叫李小贝的女生,两根麻花辫整齐的垂在肩头,耳朵上架着副近视眼镜,一看就知道是文静乖巧的好学生类型。
我一整天都很开心,但这种喜悦却又让我莫名的紧张,只能在心里一再的压制,直到将它压制到我的灵魂深处!
“今天放学我们一起走。”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杨一趴在桌子对我说。
“有事?”我用手中的物理课书遮住头小声问。
杨一答道:“今天轮到我请你。”
“啊?”他指的是昨天的那袋饼干吗?就这么袋饼干还让人家回请,我脸皮再厚也会不好意思,于是摇头说,“那个……不用了。”
杨一略一思索又说:“那就庆祝我们再次成为同桌。”
这个说法真的让我无法拒绝,而且我正为刚才的拒绝婉惜着呢,上次和单独在一起的感觉......呃,还是挺不错的。
这会听他这样说,我当然是喜滋滋的应了下来。脑海里想着他的话,我不禁又想:他这是也喜欢和我做同桌意思?
放学前,我在心里编了个好几个不能和姚敏、唐悦一同回家的理由,而且下课前最终确定了一个方案。可我还没开口,正走到教室后门口的杨一突然回头丢过来这么一句,“她今天要和我一块。”
她俩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相互对望了一眼,姚敏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问道:“你们俩这是打算去干嘛?”
唐悦的眼神在我和杨一之间扫了个一回,然后不动声色的走到我身旁,我指头戳了下我的腰,压低声音说:“老实交待,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开始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想解释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怕越描越黑,而且唐悦那暧昧的笑就让我浑身不自在,于是只好采取迂回路线,“下次再和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