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兮只恨自己平日里懒散,以为这家里太夫人和丰琉都疼爱她,即使不将阖府大权握在手里也无妨。今日才发现,这府里没有一个人是听她的,就连琳琅和璀璨她都保不住。这些下人可不管谁才是最上头的主子,他们只管谁才是真正管着他们的,能决定他们去留和利益的人。
而商若雯和商若兰两姐妹这几个月把持家务,想必很多事别人早就挖了好陷阱等着自己跳了。
有时候清兮困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还能否等到丰琉回来,只是那人也容不得她死。因为清兮如果死了,国公夫人必然另有人选,绝不是商若兰这样出身的人能问鼎的。
过得半月,清兮强打起精神,总算等着了守门婆子的懈怠,夜里她艰难地从窗户翻出去,熟门熟路地去了太夫人的上房,尽管不知道能否进去,但清兮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儿,总想亲眼太夫人才能安心。
因为太夫人疼了清兮那么多年,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完全不闻不问,任由她在兰薰院自生自灭。若说光凭感情清兮还不能完全有把握,但另一件事让清兮完全能断定,太夫人绝不会这样对她。
至于清兮前世那样叛逆,又时常忤逆太夫人,只因她无意中知道了自己母亲死亡的真正原因。清兮是早产,她娘是生她时难产死的。但因何难产,却是因为先国公的一位姨娘。
那位罗姨娘要害的本是太夫人,哪知却误打误撞害了过门做客的清兮的母亲。为此,太夫人总是对清兮怀着歉疚,所以对她格外疼爱,格外想弥补她没有母亲的缺陷,否则怎不见太夫人对明玉儿那般上心。
前世清兮不懂,所以处处往坏了使,但经历那般多事情,她自然是想通了,那位罗姨娘的错如何能怪到太夫人身上。
守着角门的婆子在打瞌睡,清兮脱了鞋,蹑手蹑脚地绕过她进了上房山墙那道门。
在太夫人寝房外间值夜的荷言,见着清兮进去大吃一惊,“夫人!”
“我来看看娘,我不放心,这些日子她还好吗?”
荷言闻言就红了眼圈,“怎么会好,太夫人这些日子总是浑浑噩噩的,有时候迷迷糊糊,自己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记不起来,夜里时常唤夫人的名字。”
“可看大夫吃药了?”清兮心里难受,虽然不是她做的,可毕竟是因为她太夫人才病倒的。
“吃着,总是不见好。”
“谁照料娘的汤药?”
“是兰姑娘。”
清兮想起商若兰父亲入狱的原因,心里一紧,虽然没有证据,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荷言姐姐,今后还是你来照顾娘的汤药吧,兰姑娘毕竟是外人。”
这些日子太夫人起不得床,把屎把尿都是商若兰在做,就是女儿都没这般孝顺,所以荷言听了清兮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清兮垂着泪看着太夫人鬓边新生的白发,睡着了还皱着的眉头,看脸俨然瘦多了,颧骨都突了出来。
“夫人还是请回吧,太夫人吩咐过,还请夫人不要再惹太夫人生气了。”荷言劝道。
清兮有些绝望地看着荷言,连荷言都不信她,看来太夫人身边根本就没人信她,众口铄金,清兮再也拿不准太夫人的意思。
这当口清兮还没出院子,就听见房外有吵闹声,原来是兰薰院值夜的婆子因丢了清兮正四处找。
清兮一出门就见到商若兰领着一群媳妇婆子打着灯笼到了上房,如今瞧着她俨然倒比自己还像国公夫人了。
“夜里凉,还请夫人回去休息吧。”商若兰柔声劝道。
清兮盯着商若兰看,冷笑道:“商若雯的孩子是你害的吧。”
商若兰不说话,只看了看一旁的婆子,那两个粗婆子上来就架了清兮走,而她也着实酸软无力,抗争不得。
第二日,也不知丰锦和商若雯怎么劝得太夫人松了口,竟然等不得丰琉回府,就下了决定把清兮送去慈恩寺。
清兮被送到慈恩寺的第三天,丰琉就赶回了国公府,因四并居送出的信息并不完整,丰琉心里担忧,一路换马不换人,昼夜兼程这才赶到。
丰琉进门的时候,一袭青袍被黄土几乎染成了褐色,也顾不得换洗,直接去了太夫人的上房。
太夫人此时正躺在床上,两鬓贴着膏药,脸色焦黄,商若兰在旁伺候,时不时将太夫人不自觉伸出的手放回被子里去,她见丰琉进门,赶紧站了起来。
“娘。”丰琉轻轻唤了声。
太夫人的眉头皱了皱,呢喃道“清兮”,虽如此也没醒过来,继续睡了过去。
“国公爷,太夫人好容易才睡过去。”商若兰柔声道,“国公爷一路奔劳,梳洗后再来太夫人可能就醒了,每日里太夫人也睡不了几个时辰。”
丰琉不放心,但看太夫人的脸色,也知道她病得实在重,不想扰了她休息,转身出了寝间,去了西厢。
荷言荷语见丰琉不走,自然知道主子是要问话,因着也跟了去。
“太夫人的病究竟如何了,我瞧着怎么这么重,请的哪位太医,把药方子拿来我瞧。”
荷语赶紧去取了,荷言则在一旁道:“请的周太医,说太夫人是气急攻心,一病百缠,把素日的旧疾都引发了,需好好调理,又说太夫人如今身子弱当不得大补之药,周太医开了方子,每日里兰姑娘也煮了药膳为太夫人调理,这些日子比先时已经好些了,爷是没看见前些日子,如果不是国公夫人,太夫人也不会……”说着荷言就哽咽了,她素来最是衷心太夫人,见着太夫人病成这般,自然心疼,难免就恼怒了清兮。虽然她是下人,可毕竟是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头,就连府里有头脸的管事嬷嬷也要处处高抬着她,所以说话间就少了些避讳。
丰琉听荷言的言语,见她对清兮甚为不满,却不忘提及商若兰的功劳,心下不由不悦,商若兰不过是外人,而清兮却是国公夫人,素来同太夫人屋里的丫头媳妇都相得,没想到荷言居然如此说话。
待荷语拿了药方来,丰琉见了并无不妥,因问道:“按这药方吃了几副药了?”
“吃了四副了。”荷语回道。
“既吃了四副还不见好转,怎么不另寻太医,太夫人身子素来健朗,我才走多久,这就有病入膏肓之像了,你二人素日服侍,怎么连这等事也不放在心上。”丰琉怒道。
“周太医隔天就来问诊,兰姑娘也衣不解带地照料,只说缓缓养着就好了。”荷言赶紧解释。
“兰姑娘,又是兰姑娘,她是你哪门子姑娘,她说一句话就是圣旨吗?不过是一个药房掌柜的女儿,你们还当是活神仙了吗?”
☆、觅真相(下)
荷言荷语见丰琉大怒,再不敢说话,“咚”地就跪了下去。
丰琉转身对跟着他回来的万胜权道:“拿我的帖子去把王太医、章太医、何太医都请来,给太夫人诊脉,另外去把山茶胡同的宜朱,宜青带来,从今后让她们俩伺候太夫人起居。”这就是不信任上房的丫头了。
万胜权赶紧去了。
这时丰锦也赶了来,连商若雯也惨白着脸一道来了。
“大哥,你总算回来了。”丰锦一进来就仿佛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回了丰琉。
“大哥,你不知道,慕清兮她……”
“我先问你,娘病得这么重,你这个做儿子的怎么不在跟前伺候?”丰琉打断丰锦的诉苦。
丰锦话语一顿,“我,兰姑娘只说娘已经渐好了,若雯她又刚小产,病得厉害,我在锦绣院里……”这简直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
丰琉心中大怒,回头再看商若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下厌恶,“既病得这般厉害,又到这里来充什么美人蜡烛?”一个做媳妇的,婆婆病得下不来床,她自己倒是会充柔弱,既然还能走得动路,怎么就不能来上房伺候了。
商若雯一听,脸色更是惨白带青,看着就要软下去,丰锦赶紧扶住商若雯,“大哥……”
“清兮呢?”丰琉根本不看商若雯,盯着后面跟进来的袁嬷嬷。
袁嬷嬷不知怎么的,心里打了个冷颤,想起丰琉素日对清兮的爱护来,有些懊悔怎么就不再等几日,待丰琉回来了再决定国公夫人的去处,“太夫人下令将夫人送去慈恩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