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眉宇跟老四一样,刚硬如剑,难怪小弘历不喜欢这个皇后。
一个老嬷嬷抹着眼泪,抚着皇后安慰:“娘娘,节哀顺变啊,十三阿哥没了,您还有十二阿哥啊,您想想十二阿哥啊!”
“容嬷嬷,十三都去了,皇上竟然还要带着那个小燕子去祭天,要是我的十二也……呜呜呜,我该怎么活啊……”乌拉那拉景娴是个坚强刚直的女人,可是人皆有弱点,幼子夭折,长子命悬一线,丈夫却不理不睬,景娴第一次觉得天彻底塌了下来,她快要撑不住了……
“娘娘,您是皇后啊,您千万别这样想,您要为了十二阿哥保重身体啊……”老嬷嬷也是个硬脾气的人,她不知道如何安慰手心重创的景娴,只能留着满脸的老泪,继续安慰着她奶大的可怜孩子。
即使八爷经过那么多的刀光剑影已经心硬如石,看到这里也不由唏嘘,这是小弘历的皇后啊,两个孩子是小弘历的嫡子啊!
想想皇阿玛只有二哥一个嫡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嫉妒得他们兄弟提溜着脑袋也要夺嫡。现在,眼前这个“十三”已经停止了呼吸,不到两岁的小小的身子被卷在被窝里,小手蜷着,小嘴微张,细细的小眉毛蹙起,显出生前所受的病痛。小小的身子渐渐变凉,至死也没见到他的皇阿玛;而那个十二……八爷顺着四爷飘忽飘忽的身子探到隔壁房间,顿时摇头叹气:那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眉宇间也尽是黑气。
弘历啊,你也太……
自几个月前坤宁宫爆发怪病,胤禛一直在关注着两个嫡子。
偏偏弘历因为小燕子的事跟皇后闹僵,竟然对这两个小小的嫡子也赌气不顾!
看着小孙子渐渐冰凉的身体,听着隔壁略大一点的孙子痛苦的呻吟,胤禛掩不住满眼的痛苦与失望之色,控制不住地攥紧了双手,疼痛也不在乎——等等,鬼怎么会有痛感?
眼前忽然一片模糊,胤禛最后的记忆,就是分明已经失去生命的永璟对着自己露出的调皮的笑容……
“喂,老四,你怎么了?”八爷无意间扭头,却发现四爷的魂魄如白烟般渐渐消散,顿时吓了一跳,刚想飘过去,脚下却忽然一绊,而后便是无底深渊般的黑暗……
皇后和容嬷嬷却喜极而泣,颤抖不已:“永璟,永璟,你——活过来了?”
明明已经失去脉搏的永璟竟然忽然睁开了眼睛,尽管虚弱无比,但还是对着皇后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皇后简直呆住了,下一秒再也顾不上一国之母的严肃,冲了出去叫太医:“来人啊,快看看永璟,永璟醒了!”
太医们眼中惊大于喜,刚刚十三阿哥分明是没气了,怎么会忽然活过来了呢?
硬着头皮诊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众老太医都快把胡子揪掉下来了:“娘娘,十三阿哥这是……痊愈了!”
“什么?”景娴也难以置信,看着面带疲色的小儿子良久,才喜极而泣。
“哥哥、哥哥……”小小的永璟费力地吐出几个含含糊糊的字眼。
“对了,永璂,容嬷嬷,你先看着永璟,我去看看永璂!”景娴匆忙去看自己另一个还在忍受病魔折磨的儿子,结果当场僵立在门口——永璂正扶着床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永璂!”景娴难以想象地摇了摇头,泪水再也按捺不住,带着满眼的泪冲过去狠狠揽住了自己的大儿子,“永璂,你也醒了吗?太好了,太好了,菩萨保佑……”
景娴搂着“永璂”泪流不止,所以没有看见,“永璂”那双眸子,漆黑如墨,冰冷如夜,没有欣喜与温情,满是冷酷和愤怒。
永璂已经去了,现在这具壳子里,是永璂的皇玛法,雍正皇帝胤禛。
太医们再次过来帮十二阿哥诊脉,再次无言以对——十二阿哥这脉象,也是痊愈了?
虽然诡异至极,但是两位阿哥这病本身就发得诡异,太医们谁也不愿意担责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集体跪下:“恭喜皇后娘娘,两位阿哥已然痊愈!”
景娴这才恢复一丝皇后的刚严气度,对着容嬷嬷一挥手:“赏!”
“等等!”容嬷嬷刚刚挪了一小步,永璂就冷冰冰地开口,硬是挣开景娴的手走到一众太医面前,冰着一双凤目,一个个,从头看到尾,一个都没有漏。
明明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明明大病初愈脸上满是倦色,可是被他这般盯着的太医们却感到如芒刺背,十二阿哥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竟然变得这般气势逼人。
“……永璂?”景娴不解地看着自己这个大儿子。
胤禛摆了摆手,示意景娴先不要开口,自己全无感情地慢吞吞地发问:“本阿哥和十三弟得的是什么病?”
一众太医顿时异口同声:“十二阿哥,这怪病臣从未见过!”
胤禛依然冷着一张十岁孩童的脸,硬邦邦的话再次砸下:“既然从未见过,那你们这些天开的是什么药?”
“永璂?”景娴被这话弄得更是一惊,胤禛却飞速开口:“他济,他兰,将本阿哥和十三弟房间里的药碗和药渣子拿来!容嬷嬷,你去将所有接触过药的宫人都带来!”
守着门的两个不起眼的侍卫一惊,然后迅速领命:“是!”
这两个侍卫是胤禛这几个月观察到的,身手出众,沉默寡言,最关键的,是没有背主。
而坤宁宫的两位领侍卫,赛威赛广,不知何时已经投入令妃门下了!
胤禛暗暗看着跪在后排的一个太医身体颤抖,心中冷笑:他跟“永璟”醒得突然,皇后一直杵在这里,那碗药还没被人处理掉,正是绝佳的证据。
药碗被拿来,胤禛一个个太医看过去,慢条斯理却足够压迫:“这是谁开的方子?”
已经汗流浃背的众太医磨蹭着膝盖,好一会儿,才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头儿颤抖着膝行出来:“回十二阿哥,是老臣开的方子。”
“背出来。”胤禛慢慢吐字,每个字似乎都打在老太医的心上。
“是……”即使在太医院呆了许多年,老太医还是结巴了,好一会儿才把永璂的方子背了出来,然后赶紧加一句,“十三阿哥年纪尚幼……所用药材皆减了几分……”
“可有错?”胤禛随口问老太医身边一个年轻些的太医。
那位太医赶紧伏地:“丝毫无错。”
胤禛从宫人手中接过方子,看了看——确实,丝毫不错。
眼神更冷:“这是什么方子?”
景娴看着永璂一反常态的严肃模样,被惊得不知所措了好一会儿,却被身边的大姑姑朔月拉住。朔月是景娴身边仅次于容嬷嬷的人物,也是景娴从家中带进宫的,颇有心计,可惜景娴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对她的话总是不耐烦——没想到,小主子大病一场,竟然转了性子。
一地的太医谁也不敢起来,两位阿哥不受宠,可是毕竟是皇上的嫡子,要是让皇上知道他们没有尽心……一阵死寂般的沉默,终于,白胡子老太医脱下官帽,老泪纵横地伏地:“回十二阿哥,这是个滋补之方。老臣无能,诊不出十二阿哥的病情,只能开这个方子调养……”
“什么?”景娴拍案而起,几乎是暴怒,她这些天巴巴的给儿子喂下去的竟然是根本不能对症的补药?
是药三分毒,小孩子吃那么多补品,没准出什么事呢!
胤禛却一言不发,朔月看着十二阿哥的脸色,再次狠狠拉了拉娘娘的衣角,轻声提醒:“娘娘,别激动,您让十二阿哥处理。”或许,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胤禛收到朔月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让两个侍卫把药渣子倒在老太医面前,再把药碗也送过去:“你看看,这药,对吗?”
老太医不知道十二阿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战战兢兢地伸手拿了药渣子放到自己鼻子上闻了闻,顿时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端起药碗,再细闻,脸色几乎已经是灰败了:“十二阿哥,这、这、这多了一味人参一味当归,虽然都是补药,但是绝非臣的方子……”
不同于皇后的大惊失色,胤禛只是点了点头,依然没有表情:“人参当归皆是性温之药,而本阿哥与十三弟高烧不退,所以你开的方子是凉性——两性相冲,不是中和,而是相激吧!”
老太医想不到十二阿哥竟然看得懂药方,只能狠狠磕头:“臣罪该万死,但臣真的不知道啊!”
“也就是说药被人换了……”胤禛慢慢敲着桌子,暗暗给他兰使了个眼色,对着的是那位跪在后面抖的最厉害的年轻太医,“你们觉得,是谁干的呢,趁着什么机会换药的呢?”
就在众太医汗流浃背心惊胆战之时,后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那个颤抖的太医猛然站起,从袖中拔出一根银针就刺向自己的喉咙,他兰却动作更快,毫无保留地一脚踹过去,只听一声脆响,那位太医的胳膊呈一种诡异的姿势,摇晃着挂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