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寻欢
李寻欢声音越发温和:“我该怎么称呼你?”
依旧是毫无波澜的语气:“褚师素问,黄帝内经的素问。”
话落,褚师素问又偏头瞧他,李寻欢这才发现他的眼睛竟似带着幽幽的蓝,李寻欢恍然想到了十年前的某个冬日,他曾在梅园看到的落在雪上的月光,泛着清冷冷的蓝色月华。
冰雪和月光总带着人可望而不及的疏冷高华,就和这个青年一样。
褚师素问问道:“你叫什么?”
却看到这中年书生神情一僵,眼里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有隐忍的痛苦被他强压了下去,似乎只是说出自己的名字便足以使他痛不欲生,但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姓名:“李,李寻欢。”
很慢、很轻,慢到每一个字都像压着千斤重担,轻到他似乎已没有力气说出他的名字。
阿飞仍旧是一脸的面无表情的啃着糖葫芦,除了这串糖葫芦其他什么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褚师素问一怔,“你说你是李寻欢?”他低头沉思着,忽然猛地抬头,结结巴巴重复一遍:“那个小李探花李寻欢?”
李寻欢闭上眼睛,良久声音平缓道:“这四个字还望阁下莫再提起。”
褚师素问面容徒然煞白,他之所以上这辆马车一来是因为此时冰天雪地,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想要问问马车主人知不知道万花谷和君山。
他之前只是怀疑自己来到幻境异地,后来遇到阿飞更加深了这种怀疑,但……他不愿意相信,所以他要去问其他人,但此刻不需要问了。
他的的确确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那个小李飞刀例无虚发的李寻欢。
这是一年多前他从好友九百那里听到的话本故事。
他那时曾说李寻欢纵然于情字上不如人意,但他却是始终无愧六如公子之名,而阿飞更是无愧飞剑客之名。
念此,褚师素问不由抿紧了唇,只是夸赞话本里的人一句就会来到话本里吗?
那他还能回到万花谷吗?若能,他该怎么回去?若……不能?
一想到有可能回不去后褚师素问压根坐不住了,他立刻道:“李先生烦劳您停车,我要下去。”
来处来,去处去,也许能在这里找到回去的路。
他虽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眼里的惶急无措以及惨白的面容却是瞒不了人的。
李寻欢虽然满心的担忧不解,但只是立刻道:“老铁停车。”
赶车的大汉立刻吆喝一声,勒住车马。
褚师素问仍是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犹似身处噩梦之中,李寻欢心下皱眉,面上却泛起了柔和而亲切的笑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会帮你。”
阿飞说话一直是干脆冷冽的,就像他腰上的那把剑。
那把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鄂,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柄的剑。
褚师素问回神细细瞧着他们,半晌,他苍白的面上便泛了笑意,“多谢。”
褚师素问原就生的眉目如画,水墨画般的清逸雅致,他此刻眉目染笑,就仿佛春日里桃花细细绽放、飞落。
带了一点让天地失色的艳色,但更多的让人觉得愉悦宁静。
即便是看惯了各色美人的李寻欢也不由心旌摇曳。
更别提还没见过几个人的阿飞了。
两个人俱是一呆。
类似的沉默褚师素问从小到大见惯了,因为他的师兄师姐还有那些小孩子总会莫名其妙的发呆怔愣,更夸张的还是九百,总会惊呼说些奇怪的话,诸如“自带美颜啊”、“仙气溢出屏幕”之类的。
所以褚师素问也没觉得奇怪,他拱手一礼,动作说不出的温文尔雅,只是当他笑容敛去,又是一脸的淡漠疏冷:“但不必麻烦了。”
褚师素问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他想了想好像没什么能说的,于是便一边推开车门一边道:“再见。”
才在雪地上站稳,阿飞居然跟着出来了,一对上褚师素问不解的目光阿飞很认真解释:“我不喜欢欠债,你不必客气。”
褚师素问扪心自问下自己客气了吗?
——并没有。
于是他也很认真的回答:“我没客气。”又想到阿飞说他不喜欢欠债,褚师素问想了想道:“你若不喜欠债,便听我一句话当做还债罢。”
“等到及冠再去和姑娘接触交往。”
他原本不想说这样的话,但想到阿飞后来喜欢的林仙儿,褚师素问就忍不住心里皱眉,他很少会因为什么人去皱眉。
对于陌生人是没必要、不在乎,对于亲人朋友,褚师素问不会对他们暗自生气不满,因为一来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很少会生气吵架。
二来,一般有什么大家就直接说了,有问题就沟通解决,免得有什么误会心结存在。
在九百讲的这个故事里,他没有特别反感的人,除了林仙儿。
这种肆意玩弄别人感情的人实在是他生平最讨厌的人。
阿飞会喜欢她大概是有年少慕艾的原因,既然是因为年少那等阿飞长大,见过那么多人了就不会喜欢上林仙儿了吧?
阿飞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还是很认真的点头:“我记得了。”
重要的是,阿飞默默握紧了剑柄,他握的如此用力以至于骨节生白,在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之前他绝对不会耗费精力去做什么无聊的事。
褚师素问欣慰点头:“嗯,我也记得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面上是如出一辙的淡然冷漠,但他们的眼睛黑白分明、干净纯粹的能照清天地间的一切,那是天真的孩子特有的眼睛。
的确是孩子间的对话。
若不是孩子怎么会毫无犹疑的点头答应,又怎么会毫无怀疑选择相信。
褚师素问正严肃正经着呢,突然听到一声轻笑,扭头一看:李寻欢笑的鱼尾纹都出来了。
而那个满面虬髯,目光就如鸷鹰般锐利的赶车大汉也在微笑。
褚师素问、阿飞:?你们笑什么?
虽然不太懂李寻欢和铁传甲为什么而笑,但褚师素问能明白他们是在笑他和阿飞。
不好意思的褚师素问捋了下袖口,下一刻他广袖一甩,一转身人已到了数米开外,风里传来淡淡一句:“诸位,就此别过罢。”
雪又簌簌落了起来,李寻欢三人目送着那一袭紫衣忽快忽慢消失在风雪里。
李寻欢不知是惊奇还是赞叹:“好灵动的身法。”
锦衣华服,腰间的白玉笛子,悬挂的琳琅美玉,若是不见这样的轻功身法,他大概只会以为褚师素问是那位世家公子。
阿飞的眼睛一亮:“他很厉害?”
李寻欢微笑道:“应该。”
少年的眼睛越发明亮,像是有火焰在其中燃烧,李寻欢不由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要和他打一场。”当阿飞说话时,他的神情永远是认真坦诚的,就像一个傻乎乎的小孩子:“我要和所有厉害的人一场,我希望我能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人。”
李寻欢笑道:“每个人都希望成名,你比别人都诚实得多。”
阿飞道:“我和别人不同,我非成名不可。”
李寻欢开始有些吃惊了:“为什么?”
阿飞没有立刻回答他这句话,目中却流露出一种悲伤愤怒之色。
许久,他低低道:
“因为我只有成为最有名的人才有可能让他们听到我的名字,才有可能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