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也是。只是我不喜欢你嫂子拿了咱们家的钱去帮补她娘家。”何氏道,她有一个误区,觉得葛氏既然嫁给了自己儿子,这心就应该全部都放在二房,成天记挂着娘家算个什么事儿,还总是抠出钱去帮衬娘家,真当她这个做婆婆的好说话。
“那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是她娘家,她要是不照看,岂非禽兽不如。娘亲,咱们家又不缺那几个钱,嫂子的家里要是好起来了,今后她脸上好看些,咱们脸上也好看,若是亲家吃糠咽菜,外头人说起咱们家,也会摇头的。”卫蘅道。
何氏笑道:“你这小孩子家家,大道理倒一套一套的,你看,果然是多读书好吧,你这番话多明理呐。”
才几句话又扯上读书了,卫蘅知道,大约女学就是何氏的“业障”,自己非得考上了不可,否则消不了她的心病。
“我的道理还没说完呢。”卫蘅摇着何氏的袖子道:“再说,哥哥如今已经是秀才,成日里都有文会,明年若是中了举,应酬就更多,他都二十来岁了,伸手问你要钱哪里好意思,若是嫂嫂手里头有,哥哥也能方便些。”
“就你主意多,难道我还能亏了你哥哥,他的月例每月可是五十两。”何氏没好气的道:“你以为我就不照顾他们?”
“那哪儿能呐。”卫蘅在何氏怀里蹭道:“娘自然是想得最周到的,我不过是一时想起来才这么说一说的么。”
“行了。”何氏重新将卫蘅拉到自己腿上躺下,给她继续梳头,“就听你的,给她两间铺子先学学怎么看账本,省得今后叫人蒙蔽了去。”
却说卫蘅怎么肯费力帮葛氏,早晨在瑞云堂,葛氏涨红了脸的那一幕,叫卫蘅忽生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妯娌之间互有比较这是常态,而葛氏什么也不输给那两位,只是缺了些家底而已,这恰好是最容易办到的,卫蘅可不愿自己这一房的人处处都输给大房的人。
过得两日是葛氏二十岁的生辰,她年纪轻轻,上头又有两重长辈,除非长辈发话,否则断然没有大做生辰的道理,且依葛氏的x_ing子,她也不是个张狂的。
因此,葛氏二十岁生辰也当平日里那般过,只是早起时用了一碗长寿面,卫栎又托人给她带了一副金镂空梨花手镯回来,重量虽然不重,但胜在做工非常精巧,葛氏爱不释手,心里也甜甜的。
葛氏将手镯戴在手腕上,反复看了几次,心里头惦念着在东山书院念书的卫栎,想着今年的天尤为冷,得给他多做几副手套和护腿才是,棉鞋也要厚一点儿。卫栎因为明年要参加乡试,一直在东山书院苦读,这一回葛氏生辰也没回来,卫栎本是打算回来的,还是葛氏劝他安心读书,等中了举再替她好好过生辰,这才将他安抚下来的。
葛氏低叹一声,理了理衣裳,起身去兰义院伺候何氏起床梳洗,其实何氏也不必她动手伺候,她只是在旁边偶尔递个东西,端杯水什么的。夫婿上进,婆母也不刻薄,葛氏只觉得再没什么可求的了,只唯独缺了个儿子,葛氏有些惆怅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待何氏梳洗完毕,卫蘅还没过来,因为大夫说了,小孩子多睡才养身子,长个子,卫蘅便“奉医嘱睡懒觉”,何氏也奈何她不得。
因而屋子里也就只剩下了何氏和葛氏婆媳两个,连伺候的丫头都被何氏遣退了。
葛氏走近何氏身边,知道婆母肯定是有话吩咐自己。
“今日是你二十岁生辰吧?”何氏问道。
葛氏没想到何氏居然会记得自己生辰,心里有些小小的感动,轻声道:“是。”
“一眨眼,你嫁进咱们家都已经三年了。”何氏感叹道,“亲家母将你教得极好,知书达理,孝顺贞柔,这几年你的勤恳细致,实心任事,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葛氏没想到何氏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只觉得鼻子一酸,她觉得自己的坚持果然没有白费,却也感激,何氏肯看见她的付出。葛氏在京城贵妇圈里也混了几年了,别的家里,有些婆婆莫说认可媳妇的孝顺了,反而是更变本加厉地百般挑剔,叫那些贵女有苦也难言。不说别的,单说每日叫你从早到晚在身边伺候立规矩,连相公回来了,也不许回屋伺候,白叫那些妾氏钻了空子,这就叫人挨不住,且还没法儿诉苦。
“娘,这些都是媳妇应该做的。娘对媳妇已经很宽容了。”葛氏有些哽咽,说的也都是真心话,这京城打着灯笼也找不出一个婆婆,在儿媳妇入门三年无子的情况下,一点儿闲话也没说过的。
何氏见葛氏如此,也知道她是个实心人,对这个媳妇便是有些不满,可也越不过有更多的满意之处。
何氏将手边的一个小匣子推到葛氏跟前,“你二十岁生辰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匣子你收下吧。”
“谢谢娘。”对于何氏赏东西,葛氏心里是料到了的,过生辰长辈送点儿小东西这是惯例。
何氏见葛氏将匣子双手捧着,却不打开,便道:“打开看看吧。”
葛氏愣了愣,“是。”这才打开匣子来,里面躺着两张纸,葛氏的脸上顿时布满了吃惊,“娘,这是……”
这是两间铺子的房契,一个是京城长阳大街的笔墨铺子,一个是顺天街上的喜铺,卖些针线、绣品。
虽然这两间在何氏的嫁妆里头算不得什么赚钱的铺子,可是对葛氏来说,却是贵重得不能再贵重的东西了。
“娘,这我不能要,这……”葛氏忙地将匣子放到桌上。
“长辈赐不能辞,你拿着吧。我将它们给你,自然是因为你值得。况且,我瞧老三是个无心庶务的人,今后这些都需要你打理,我送你的这两间铺子也是让你练练手的意思。况且,你娘家那边的弟弟也是个读书的吧?今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
葛氏的脸一下就红了,每次她拿钱给娘家时,虽然卫栎也知道,可葛氏还是有做贼之感,这下听何氏揭开这张纸,顿时就羞愧得无以复加。
“娘,我……”葛氏的眼眶又s-hi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说,今后再也不给娘家拿钱?但是她娘家,弟弟还小,父亲前年摔断了腿,也无法再外出就馆,家里少了营生就更艰难了,母亲身子又不好。葛氏没有可以“清高”的本钱。
何氏见她如此,就知道葛氏误会了,她叹息一声,想着自己还不如珠珠儿看得通透,倒是叫葛氏白吃了些苦头。“我这不是在敲打你,人都是爹娘生养的,你若是嫁入我家就不顾前头父母,我反而瞧不上你。这铺子是送你的,怎么花我是不过问的,你弟弟既然有读书的天赋,就不要埋没了,今后读出来,还能和栎哥儿互相帮衬。”
葛氏吃惊地望着何氏,泪珠子跟不要钱似地往下落,“娘,媳妇,媳妇何德……”葛氏忍不住哭了出来,“媳妇受之有愧。”她的手下意识地就抚上了她的肚子。
☆、生辰贺
何氏一下就看出了葛氏的心事,只觉得她也是个可怜的,当初何氏在生卫栎之前,也不知求了多少佛拜了多少菩萨,眼看着大嫂木氏都生第二个了,她这肚子里却还没有动静。便是老太太那样畅达的人,都忍不住给卫峻张罗了一房妾氏。这可是何氏的心病,如今她见葛氏如此,难免忆起了当时的伤痛,她又怎么忍心叫葛氏再受一回。
“快别哭了。铺子你收下来,我已经知会铺子的掌柜了,下个月初起每月的账本就送给你看了,到时候我让冬雪教教你怎么看。”何氏叹了一声又道:“至于孩子的事,你不要老搁在心上,栎哥儿要应科举,一年里大半年都不在家,你怀不上也不奇怪。今后自然会好的。”
葛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兰义院的,心里满满都是感动、感激,更是发誓要好好孝敬公婆,敬爱丈夫,还有爱护小姑子。
葛氏回了屋,她从家里带来的丫头柳妹见她手里拿着个匣子,便问:“少n_ain_ai怎么就回来了,呀,夫人送你生辰礼啦?”
葛氏“嗯”了一声。
“奴婢替你收起来,夫人送的是什么呀?”柳妹问。
葛氏将匣子递给柳妹,柳妹打开来一看,也如当时葛氏那般惊呆了,最后才喃喃地道:“夫人好大方呀。”不过旋即,柳妹又道:“不过听说夫人的嫁妆多得不得了,两个铺子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葛氏瞪了一眼柳妹,“便是对娘来说不算什么,可这也是娘对我的心意。这满京城,你见过有婆母送铺子给儿媳妇的吗?”
柳妹摇摇头,这才醒悟过来,“是奴婢小心眼儿了。夫人待少n_ain_ai这样好,葛大娘的病大概不用吃药就好了。”葛大娘就是葛氏的母亲,柳妹是当初葛氏嫁进卫家时,葛家给她现买的丫头,她还喜欢称呼葛氏的母亲为葛大娘。
葛氏笑了笑,她其实也不是死心眼儿的人,这钱她不能不花,但是婆婆对她的情意她也一定会报答的。
“可是,夫人怎么忽然想着送你铺子啊?”早不送晚不送,这都三年了,柳妹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何氏平日也不怎么待见三少n_ain_ai,怎么忽然变化这样大。
柳妹能看出来的东西,难道葛氏会看不出来?她忖思,大概是有人对何氏说了什么。可是这个人是谁,葛氏实在猜不出来。大房那边的人肯定不可能,二房这边,却也没有人,公公也不在,相公也不在,就婆婆和小姑子。
葛氏的眼睛一睁,她有些不敢相信会是卫蘅,可是除了她,又实在再找不出别的人了。不过不管这人是不是卫蘅,葛氏都打定了注意要对卫蘅尽十二分心来报答何氏。
其实以前葛氏对卫蘅也不算没心,只是她不敢上前靠近而已。但如今为着报答何氏,她打定主意,便是卫蘅对自己没好脸色,她也须得忍着,总之得帮着珠珠儿,叫她一定考上女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