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开也忍不住柔和起了声音来,笑颜温柔的说道:“再说了,难道我们俩现在不是在见面吗?”
“是啊,是啊。”简远有点无措的喃喃着,像是试图找点什么措辞来反驳似的,像只追着自己尾巴团团转的猫咪,然而又很快镇定平静了下来,他仍然像是三年前两个人初见时候那样笑了起来,金光灿烂,活像是另一个太阳,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的多,也稚嫩的多,几乎就还是个男孩。
他伸出手轻轻卷曲着自己的头发,咬住了下唇。
“别那样。”
顾云开劝阻简远道,这个动作害得他也怪想伸手去摸一摸的,可他们俩隔着屏幕,自然是互相触碰不到的,渴望见面的想法就慢慢从心底膨胀了开来。简远大概是误会了什么,还以为自己自己举动太幼稚了,立刻从乱糟糟的头发里不好意思的抽回手了,蹭了蹭鼻子,对着顾云开露出带着点粗鲁又纯真的笑容来。
“但那是不一样的。”简远又忍不住伸手去捻自己的一小簇卷发,他晶亮的眼睛顺着手指的搓动而变化,又把话题拉回到了之前说的那个,有点紧张的说道,“虽然我们现在的确是在见面,可那是不一样的,我碰不到你,你也碰不到我。”
没道理,他这会儿就已经紧张起来,又幸福又慌张的那种感觉,像是为了还不知道要多少天后的重聚一下子慌乱无措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把自己打扮起来,好体体面面的去赴约见面,就好像忽然有个倒计时摆放在那儿似的,时间一点点的流淌了过去。
而简修瑾也终于把那个九连环给弄完了,他缓慢的抬起头看到了屏幕那头的顾云开,口齿清晰的开口:“晚上好。”
“晚上好。”两个大人的精力立刻放到了他的身上去,顾云开将头发挽到了耳后,亲切的开口道,“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跟人交际对于简修瑾来讲是非常困难的事,他不得不全神贯注的去看着对方的神态,并且注意到说话的内容,通常人们究竟是在俗称的开玩笑又或者是所谓的打招呼对他来讲也相当无法理解。
简远很容易对话,他的表达跟面容上呈现出来的表情通常情况下总是一致的,顾云开会稍微复杂一些,简修瑾很难从他的面部表情跟说话口吻联系起来对方情绪的好跟坏,通常在难以分辨的情况下,简修瑾就会选择专注的聆听对方的声音。
今天过得怎么样?
简修瑾不太明白为什么顾云开要询问他的生活,不过这大概也是一种交流,于是他沉默着回忆了几分钟,谨慎的说道:“早上起来的时候摔倒了,很痛,被子叠的很好,吃得早餐有松饼,太甜了但是很好吃;跟阿远一起画画,午饭非常饱,午睡之后学习拼音,再学习钢琴,刚刚玩了九连环。”
“你真是个生活小助理。”顾云开啼笑皆非。
简修瑾露出了困惑又窘迫的神情,他强调道:“你认错了,我不是生活小助理。”他看起来几乎是有点不快的。
顾云开有点没听懂,倒是简远跟简修瑾朝夕相处,对这种理解比较得心应手,他解释道:“他以为生活小助理是个人,你把他们俩认错了,修瑾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比喻跟玩笑。”顾云开只好跟简修瑾道歉,并且解释了一下这个比喻的意思,也不知道简修瑾有没有理解,总之那张紧绷的小脸上的不快微微缓解了。
三人又闲聊了会儿,直到洛璇在楼下喊简远跟简修瑾吃饭,两人这才依依不舍的断开了联系,而顾云开也差不多到吃盒饭的时候了,晚上还有一场封三郎的戏,刚挂断通话没多久,朱蒂就在外面敲门了。
今天很巧,或者是简默故意等他的,晚饭向来难得聚集的一家人,居然只缺了某位多多少少有点轻微社交恐惧症的大音乐家。
“爸爸还在书房里。”洛璇放下挤满了酱的水果沙拉,轻轻揉了揉简修瑾的小脸蛋,在他脸上香了一口,留下个浅浅的唇印,甜腻腻的笑道,“等会妈妈去给他送饭就好了,我们不用等他了,先吃吧。”
于是各自盛饭落座,简默捧着白瓷碗夹了几筷子,已做好了准备,简远暗暗提起戒备,低头闷声吃饭,尽量缩小自己的体积,假装自己根本不存在。
“小远啊。”
简默的声音一响起,桌上所有的大人目光都瞬间移到了简远的身上,只有简修瑾还在认认真真的吃着自己的饭,洛璇八卦时还不忘给他夹菜,荤素搭配,保证小孩子的营养健康。
“伯伯。”简远试图顽强抵抗,最终还是屈服在了长辈的耐心下,闷闷的开口道,“什么事?”
“你觉得汤小姐为人怎么样?”简默的确并不介意简远跟顾云开交往,这件事在他看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毕竟简远这么优秀,他并不认为顾云开能抗拒简远的魅力,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简默就此罢休,他毫不吝惜的教导简远在一段恋情里度过美好的时光,也不会放弃让简远看到世界上有更多更好的人。
顾云开这种不定时炸弹,他从来没觉得会适合简远。
简远拨了拨碗里的青椒,忍住了叹气的欲望,沉默道:“挺好的呀,又漂亮又亲切,谈吐优雅,为人幽默,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还没有等简默开口,简远又说道:“她比云开要温婉的多,也没有云开那么强势,更不像云开跟我是两个圈子,忙起来就完全见不着面,声音也很甜美,和云开那种五音不全相比强出不知道多少倍,能完美唱出我想写的曲子,是每个音乐家理想的梦中情人。”他一口气都不停的说道,“可她不是云开啊。”
洛璇捂住嘴,仿佛看了一出感人肺腑的八点档,感动的几乎要落下泪来了。
简默猝不及防被堵了回去,硬生生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他看了看实在不堪大用的弟媳妇,又看了看向来不对盘貌似还一直支持并且撺掇简远跟顾云开交往的老父,一时间颇为心灰意冷,甚至有点儿怀疑人生。
不过简默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毕竟现在简远还沉浸在爱情的海洋里,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说不准等到以后,他自己也会被这段聚少离多的感情折磨到疲惫,直至放弃,自己到时候再提议,也许简远就能从容接受的多了,这段简单的对话就暂且这么过去了。
而简远向来是很乐观的,即便这不是永久的胜利,而只不过是他跟简默在未来对象上小小拉锯战的胜利,也足够简远觉得高兴了。
…………
顾云开跟朱蒂在外头吃了晚饭,然后赶去让化妆组那化妆。
晚上这场景是好几个人的单人戏份,导演分开好几拨拍摄,这次又换了个外景,是在一副仿佛油画般的场景之中。
今天的天暗得很晚,却非常的亮堂,月亮高高的挂在空中,前所未有的近,这次拍摄封三郎这个镜头的导演是宁风光,他们坐车来到了林子外头,里面生长的树木太繁茂,车子开不进去,就只好搬着机器,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森林里。
落叶满地都是,有些已经沤肥了,但最上面还在,只是经过常年的风吹雨打,已褪去了颜色,只隐隐约约看到枯黄跟一抹惨淡的红,倒是森林又再萌发,绿叶随着风在枝头闪烁,月光渗透过那些缝隙,巧妙的追随着他们的衣衫与目光起舞。
小半个剧组走了很久,才总算到了目的地,待到眼前豁然开朗的时候,顾云开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并不是一个巨大的看不到边际的湖,它较小,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走完的那种小,被森林包裹着,水面是烟蓝色的,如同冰雪化开的模样,又像是一匹银练,淡淡的雾气在小湖上方氤氲着,月光随着散落的星辉一道洒落在水中,寂静无声,毫无流动的痕迹,仿佛仅存在童话魔法之中的世界。
它纯净的毫无任何污染,可真正俯身去仔细打量湖底,又有水波如纱般层层淹没,看不清楚。
这场戏其实是封三郎的最终结局,他换心之后即将要变回原型,却不希望尚三清会看到自己最原始的兽样,他跌跌撞撞的走过道路,在湖边缓缓化作了一只白狐。
这个湖之前被测量过,并不深,就算是湖中心也只到顾云开的胸口下方,更别说他们只是取材湖水的边缘而已。
这一段的剧情顾云开琢磨过一段时间,之前换心的时候,由于阿尔德饰演的反派是因为封三郎而来,加上他们同是妖族,导致尚三清因为原时之死而迁怒封三郎。封三郎也是在这一段真正了悟七情六欲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心甘情愿的为了尚三清展颜而牺牲自己,又怕自己原型吓到心上人而躲避开来。
可以说这段封三郎的回归其实是非常平静的。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是被背叛了,又或者是心有不甘,而是坦然的选择自己的末路,心甘情愿的断送清修,迈入生死关。
顾云开特意跟宁风光讨论了自己的想法跟见解,而宁风光想了想,也挺赞同他的想法,等其他小组布置完毕,宁风光就让顾云开试着自己的感觉先来一条。
其实扮演这个角色这么久,顾云开的想法已经没有最开始的时候那么单纯了,尤其是琢磨剧本越多,跟蓝瑟聊得越深入,封三郎这个角色也就越灵活的出现在他的心中,演绎加西亚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被夏普压制带动着演的原因,并没有这么入情,这种感觉倒是有点儿像在扮演易默文的时候,觉得好像一半的自己分离出来,一半的自己融入了进去。
道具组上来给他泼血浆,还有几个血包藏在袖子里,嘴里也灌了不少,这里的造型已经从幻化的人形重新变回了妖形——封三郎的造型有好几套,妖形有两套,人形有三套供以更换,两者的区别在于妆容跟头发的颜色,妖形的头发是银灰色的。
假发上自然也沾了不少猩红,这次化的是个重伤病容妆,脸色苍白的像是下一刻就要送到手术室里进行抢救。
宁风光看着滑轨跟监视器还有摄像机都在应在的地方,点了点头,示意助理打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