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谁的哭声先响了起来,然后就是一阵哭嚎之声,一个比一个哭的大声,好像声音大了就能显得自己更难受似的。至于到底是不是真难受,就不得而知了。
没办法,谁让他们这个地方有哭丧的风俗。不管你伤不伤心,都要哭出来,不然就会被人诟病。
另一边,江邑加快了回家的步伐,他自己饿是一个原因,元宝那娇少爷还在他家呢。他爹娘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他总不能还饿着人家宝贝儿子吧!
回了家一看,元宝正搬了桌椅,在门外写字呢。江邑凑过去,就见他一笔一笔,写得极为认真,字虽然依旧很丑,但一笔一划都写清楚了。
而让他瞳孔一缩的是,元宝写的字,明显是他没教过的。
“这些字你认识?”江邑问道。
“不认识。”
江邑:“……不认识你会写?”
“先生书房里看到的,只会写,不认识。”元宝实事求事的说到。
江邑倒抽一口凉气。一直以来,元宝在他心里,就是和傻子划上等号的。哪怕所有人都说他不傻了,相处下来也给他一种笨手笨脚的感觉。说是给他做徒弟,他其实更中意于老实诚恳的长生,对于元宝的教导,反而是可有可无的,想起来再教几句。
可是他忘记了,一个傻子,突然间不傻了,也是需要时间适应的。
认真说起来,元宝这样等同于正常人的反应,真的是非常不错了。
而现在,面前这个傻子,却狠狠给了他一个惊喜,或者是惊吓也说不定。
“我里面的书,你看了几本?”江邑问道。
元宝摇摇头,“一本,不识字,看不懂就没看了。”
江邑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进屋,很快拿出一本厚厚的古籍,说到,“你要是把这个记住了,其它的学起来就快了。”
《尔雅》,是江邑正正经经教于元宝的第一本书籍,就像江邑说的,有了这个开头,其它的东西学起来真的就快多了。
而这本元宝的启蒙书,从江邑的简单解说到最后的融会贯通,元宝总共花了一日的时间。这还是里面的东西太深奥,江邑足足讲了一日的结果。
至此,元宝在江邑的心里,从傻子一跃成了天才,再后来,天才就升级成了怪物。
对,就是怪物,凡事他讲过的东西,哪怕只有一遍,元宝就轻而易举的记住了。
简直可怕。
原来江邑还觉得,元宝这年龄有些大了,已经早就过了启蒙的最佳时期。想要在科举上有所成就,简直痴人说梦话,学个几十年能考个秀才回来当他的地主老爷就非常不错了。
偏偏,这个便宜徒弟的表现,彻底推翻了他的想法。若是朽木不可雕,他也懒得费那个心,但若是一个璞玉,总不能让他毁在了自己手里。
江邑终于对元宝这个便宜徒弟开始上心了。开始的时候,每天一本,不懂的细细和他讲解,后面发现他完全吃得下。干脆就在讲解的时候,各种其它的典礼往里穿c-h-a,没想到这样反而学得更快了。
怪物…江邑心里直嘀咕。
当然,与课业的一日千里不同,元宝的那字…依旧和狗爬似的。
没办法,这玩意儿就算再有天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必须靠时间的积累,一点点慢慢磨练出来的。
于是,怎么让元宝练字,反倒是成了江邑最头疼的事。毕竟科考是离不开笔试的,只要你那一手字写的像狗爬的,任你学问再好学识再渊博,也没人会多看一眼的。
为此,江邑给元宝准备了一大把毛笔,让他每天练习。买的白纸不够了,就干脆让他直接沾了水在石桌上写。
没有拿过笔的人,一开始总是吃不消了,不到半刻钟,元宝就感觉手腕一阵阵酸疼。只是他没吭声,依旧一笔一划地写着他的字。这样程度的疼,他自认为还忍受的住。
江邑自己是多年拿惯了笔杆子的人,早就忘了这茬,等他想起来时,一天已经过去了,而元宝的手腕,居然因为用笔过度,泛了红。
江邑深深的看了这个在他形象中娇气,呆傻的少年,再次认识到,自己这一次,是真的看走眼了。
难得的,他特地烧了热水,往里面添了盐,还给他挤干了毛巾,“给,敷着。”
江邑突然的好态度让元宝愣了愣,连忙站起来道谢,“多谢先生。”
“好好敷着,明天别找借口偷懒!”
“哦。”
☆、第12章 回家
办丧事是件非常麻烦的事。
要摆席宴请宾客,要请道长做法,而且一忙碌就是好几天。特别是嫡亲子孙辈还要哭丧守孝,连个觉都睡不好。
长生披着麻布跪在灵堂的角落里,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嘶吼声,明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偏偏还要做出非常难受的样子。
有时候他都在怀疑,这样的习俗流传下来到底是为何?难过的自然会流泪,流泪的却并不一定真伤心。
道士的敲锣念咒声不绝于耳,偏偏吵成这样,长生跪坐在那里都能眼皮子上下打架。
眼看就要睡过去了,手肘被人撞了一下。长生吓得一激灵,转头,就见他大哥和二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他旁边。老大长田冲他露出温和的笑来,“三弟,好些天没见了,在地主老爷家呆得可习惯?”
“不错,吃的好,穿的好,干活还不累。”长生打了个哈欠,虽然早知道这两人会找上门,却没想到这次居然比上一世还早。看来,他那席话,让这些人急了。
本来两人只是来套近乎的,一听这话,都有些眼红了。老实说,要是一开始知道是被卖去元家,这两人还真不知道会不会躲着不去呢。
老二长土的话就有些酸了,“啧,三弟还真是走了狗屁运了。”
长田撞了他一肘子,“你怎么和三弟说话的呢!”说完还狠狠地冲他眨着眼睛。
长土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了,努力挤出个笑来,“三弟啊,你看看,哥哥们对你多好,知道元老爷家这么好吃好穿的,还特地让你去。”
长生觉得很好笑,感情他被人卖了,这些人还觉得是给他了天大的恩赐呢。“呵呵,二哥这么想去,可以给爹娘说说。这样爹娘也能挣一大笔,到时大哥娶媳妇的钱也有了,二哥还有个不愁吃不愁穿还不愁找不到媳妇儿的地方不是?要是被卖去的是个大户人家,那可是和大老爷一样的人物了,走出来谁不看你的眼色?”
本来长生只是随口说来膈应他们的。结果,两兄弟居然都禁声了,看他们滴溜乱转的眼睛,竟然真的是在考虑着事情的可行x_ing。
长生忍不住想在心里呵呵。上一世,元宝爹和元宝娘都待他是极好的。可是,就算再好,也终究不是自己的爹娘。那张卖身契,始终像是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时刻让他有种下一瞬就会被压死的错觉。
那样郁结的心情,像是一块厚重的黑布,生生蒙蔽住了那个叫长生的小少年的双眼。元家的好他视而不见,长家的敷衍却被他生生地在心里美化了无数倍。现在想来,在下定决心逃出元家前,他整个人就活在自我厌弃和怀疑中。
两个烦人的家伙没了动静,他又开始闭眼打起了瞌睡。直到时间差不多了,陆陆续续已经有客人来了,灵堂里跪着的人挪个地继续跪,给前来吊唁的客人磕头行礼。
长生活动了下身子,继续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跪着,眼睛却时不时的在前来的客人中扫过。也不知道元宝会不会来,是和元老爷一起来呢,还是和江先生一起来呢?
几天没见到他了,就江先生那臭脾气,也不知道有没有偷偷欺负他。
长生正这么想着,就见人群突然一阵s_ao动,就听到有人小声的说到,“元少爷和江郎中来了。”
竟然是和江先生一起来的。
长生跟在众人后面,冲两人行了一礼,长家其他人已经有人站起来热情的招待了,“元少爷今天居然亲自来了,快到屋里坐坐,外边热着呢!江郎中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江邑看了人群里的长生一眼,皱了皱眉,带着元宝直接去送了吊唁礼。平日里他对这些事是完全不上心的,也从没和谁家走得近过,今日来长家,算是破天荒头一次了。
结果,这家人完全是没眼色的,一个个往前凑,偏偏把正主给挤到角落里去了。
江邑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不爽翻了,带着元宝送了礼就自己找了个角落坐着了。
和他那快把不爽写在脸上的表情不同,元宝就和气多了,谁和他说话都会微微弯着嘴角,很认真的回答。脾气好的让江邑都忍不住一次次侧目。
江邑在角落里坐着。今天的天气本来算不上很热,但这里人太多了,外面的土坝边上还垒起了临时的石灶,正在热火朝天的做着吃的,今天晚上的饭菜多数都会在这里做。
一波波拥挤人潮的热浪和火焰蒸气的热浪席卷而来,他才没坐一会儿,就热得有些受不了了。偏偏旁边还有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又坐了会儿,江邑终于忍不下去了,突然站起身,冲元宝使了个眼色,然后施施然的准备走人。
在一旁坐陪的人一看,连忙想要留客,“江郎中怎么就走了,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啊!”
江邑摇摇头,故作深沉的说到,“突然想起,家中还有急事要处理,要不,元宝你留下来吃饭吧!”
元宝连忙摇头,“多谢几位叔叔伯伯的好意,先生的事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要回去帮他搭把手才行。”
见两人这样铁了心要走了,这才有人冲长年使眼色,让他去找长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