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拍自己的腿,肯定般重复:“对,就是因为你没时间,你以后不要总回来了。”
连不让回家的旨意都下来了,许唐成知道周慧这是真的着急了,无法,他只好先在口头上将她安抚下来,连声保证会好好考虑的。
许唐蹊坐在一边偷偷笑,说她的哥哥哪哪都好,就是在追女孩上,跟个木疙瘩似的。话锋一转,她看到一直沉默着坐在前座的易辙,忽然挺起身子朝前一倾,贼兮兮地问:“易辙哥,你呢?”
易辙正听着她们的对话出神,思想一时没能与这个问题对接上。
“你有女朋友没?”见他没反应,许唐蹊又将问题问得更加明确,并且开玩笑道,“有的话赶紧指导指导我哥。”
汽车驶入小区,许唐成踩着刹车停下来,等待对头车通过。
因为思考这个问题,易辙不自觉地朝许唐成看去。转过头,却发现他同样也在看着自己。
“没有。”
道路一侧又有人家的车库前被堵了车,车库主人无法停车,坐在车里不耐地长摁着喇叭,提醒那人赶紧下来挪车。
四方嘈杂涌入,这声回复,便淹没在这长长的鸣笛催促中。
那张补办的身份证上,一对大大的黑眼圈,印了主人的一夜辗转。
并且在那之后,又有好几次,易辙都梦到了一些相关的场景。
梦大都是模糊的,也是温存的。但都与他无关。只有一次,他梦里的主角忽然不再是许唐成和另一个女生,而是他自己骑车载着许唐成,从那个他常去的斜坡俯冲而下。梦里画面清晰,清晰到他能看到那里的自己松开车把,抬手捂住了许唐成的眼睛。许唐成在他的怀里呐喊,头发被吹起,亲密无间地拥到他的下巴上。
猎猎的风在耳畔狂奔而过,一场刺激,惊天动地。
到这里,都还是个好梦。
可等单车停下,急促的呼吸平静后,梦里的那个许唐成却忽然跳下车,回身看他。他眼眸漆黑,让易辙一下想到了那听不见任何声音的深渊死地,也想到了传说中一切生灵都能拥有平静幸福的天堂。好像无论多矛盾的东西,都能和平地存在于他的眼中。
他叫了他的名字,接着说,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我要……”
眼睁睁看着他开口的一瞬间,生生集合了他这么多年所有的情绪,以致那一幕终成了催人泪下的慢放镜头,他也终于,当了不愿看至终场的懦夫。
捱不到后续,他疼到倏然惊醒。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空洞注视。
耳边有音乐声响起,是手机的铃声。他用略微僵麻的手拿起枕边的手机,看到是许唐成的来电。
“起床没?”
易辙清清干哑的嗓子,答:“正要起。”
“嗯,怕你睡过了。起来收拾收拾吧,我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到南门,咱们先去吃个早餐,再去西站。”
虽然以前也已经自己去过上海了,但从北京出发,还真的是第一次。许唐成大概是真的完全在将他当成小弟弟来照顾,竟然在前一天,坚持要送他去车站。
挂了电话,易辙还是久久缓不过神来。方才电话中许唐成的声音真切无比,这让他忽然意识到,不管他有着怎样的心意,不管他抱有怎样的幻想,终有一天,许唐成会和一个女孩儿谈恋爱、结婚,然后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甚至,他有些悲观地想,真到了他结婚的那天,会不会让自己去给他当伴郎。
天花扳上灰尘层叠,那是长年累月写下的斑驳。
早餐是在一家包子铺吃的,在询问了易辙的意见之后,许唐成要了两屉小包子,分别是不同的口味。易辙开始时吃得很慢,直到许唐成说吃饱了,他才迅速把剩下的所有包子都塞进肚子里。
来的一路上许唐成已经打了几个哈欠,在等待易辙吃完的时间里,又用拳头掩着嘴巴打了一个。
上车后,易辙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等我到了十八岁就去学车,然后就可以我开车了。”
许唐成笑笑:“好啊,正好,我老腰疼,开时间长了还真挺累的。”
“你腰到底怎么回事?”易辙难得对着许唐成皱起了眉,“要不好好去医院查查吧。”
“查过,也没查出什么来,可能还是体质比较弱,遗传。”
“哦。”易辙迟疑地应了这一声,却还是不放心,想着有时间还是陪他去医院检查检查,哪有二十多岁的人就腰不好的。
又是元旦,易辙看着街上不停被掠过的各种红色装饰,忽然想到高中的时候,自己在新年到来之前,跑到车站去接他。
“笑什么?”许唐成问。
“嗯?”易辙从窗外移回视线,“没什么。”
他掩下嘴角过于明显的笑意,问他:“你待会儿回家吗?”
“嗯。”许唐成点点头,“不过明天就要回来,后天要和同学一起去欢乐谷。”
同学?易辙立即想到了万枝。
原本闲闲搭着的两只手忽交叉到一起,装作不经意地,他问:“大学同学吗?”
“不是,以前初中的几个同学。”
其实许唐成并非不懂万枝的意思,她来约他,还特意告诉他还有两个同学一起去,大家结个伴,会更好玩一些。而恰巧,另外的这两个同学是他们初中班上唯一存留到现在的班对。
本想推脱,但万枝在电话那端过于小心谨慎的态度,又让他有些不忍心。他对万枝称不上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但也并没有排斥感,并且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挂了电话,他倚着窗台想,是不是真的是因为自己没有恋爱经验,所以都不会判断他的这种好感,到底是基于朋友,还是基于什么别的可能关系。再者,他甚至怀疑,那些别人口中的怦然,别人口中的一往而深,又是真的存在吗?
如果存在,为什么他从未体味。
“欢乐谷啊……”易辙这样嘟囔了一句,然后笑了,“我还没去过。”
他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许唐成却在一个瞥眼间看得真切。
“其实我也没去过,”他说,“那就,这次我去探探路,然后下次带你去玩。”
西站很大,容易让人陷入混乱的建筑结构也没少被抱怨。许唐成把易辙送到还不成,又带着他到取票大厅取了票,确认他带了身份证,才终于算是要放人。
“你检票进去以后,上了电梯记得看那个大屏幕,在上面找你这趟车的候车室。”
他还在叮嘱,易辙点点头,说知道了。
排队检票。
快要轮到他进去的时候,易辙忍不住,终于在涌动的人群中回了头。
而许唐成竟还没走。看到他望过来,他站在队伍的尾巴旁,朝他笑了笑。
北广场的风很大,易辙朝他挥手,想打口型让他回去,却是不小心发出了他根本听不到的声音。
“回去吧。”
许唐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无声地对他点点头,也举起手挥了挥。
直到完全进入大厅,他才终于看不到他。易辙捏着手中的红色车票向前,突然有些矫情地想,大概总有一天,他也要像现在这样朝他挥挥手,然后一个人朝前走的。
曾经的那个元旦是他骑车到了他的身边。那时懵懵懂懂,对少年心事尚不自知,只知道他要回来了,而他很想见他。哪怕是近乎莽撞地冲到他身边,他都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这样想来,那时竟像是他最好的时间。
不知深情,便没有顾忌。
第二十五章
让易辙耿耿于怀的欢乐谷,许唐成到底没去成。
那天回家他没有提前报备,所以回去以后才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再打电话一问,才知道是n_ain_ai病了。
“前天开始说嗓子疼,肚子也不舒服,你大伯说带她去看她不去,吃了两天药了。刚刚突然说觉得冷,明天让我们带她去看看医生。我这刚要让她量个体温,摸着肯定发烧了。”
n_ain_ai平日还算健朗,除了高血压以外,没什么别的毛病,生病也并不是常有的事。但老人的身体不比普通人,一有什么毛病就不容易好,往大伯家赶的这一路,许唐成的额头都没能展平。等见着n_ain_ai,看到她都穿上了棉袄,他便一下更是难受。n_ain_ai从来都是怕热不怕冷,夏天开空调永远要坐在空调下面能吹到的地方,就算是有时心疼电,不愿开空调,自己开风扇,也是让风扇不晃头地直吹着她。到了冬天,在家里的时候,都要别人好说歹说才会穿上一件厚马甲,哪里穿过棉袄。
“唐成回来了啊。”
n_ain_ai见他进来,立马就开始笑。许唐成听着她因为嗓子不舒服而变得嘶哑低沉的声音,眼睛突然发酸。
“怎么回事啊,怎么病了?”
“没事,”n_ain_ai拍拍身旁的位置,要他坐下,“我觉得就是上火。”
“怎么不去医院看看啊?”
大伯母忙在一旁说:“快吃饭了你n_ain_ai才说觉得发烧,要明天去看看,我们说现在带她去医院她还不去,就认你陈叔的医。结果你大伯看了看人家那早关门了,刚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人在外面,你大伯过去接了。”
体温表拿出来,许唐成在灯下一看,37度8了已经。
“饮水机下面有纸杯,待会人家来了拿那个给人家沏水,别用玻璃杯,怕人家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