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辙说得无所谓,许唐成却听得并不轻松,甚至觉得有点头疼。然而事到如今,他也没必要再说什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j-i汤话,只是默默思考,记过的事情会不会对易辙造成什么影响。
“是记入档案了么?”
易辙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记入档案的话会有点麻烦,因为你的档案会一直跟着你。”许唐成说完,又觉得或许不会这么严重,小地方的中学,各项管理并不会十分规范,即便是真的说了记过,也不一定会真的给学生往档案上记。
“去跟你的班主任问问情况?看看到底处分到了什么地步,有没有缓和的余地。”
易辙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头。
“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次我打的那个人,他爸是教育部门的什么人,错都记到了我头上,没什么好说的。”
许唐成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一面是个有点背景的“内部人”,一面是个家长都叫不到学校的问题学生,欲加之罪都何患无辞,更何况只是一起事故中的缘由判断、责任归咎。易辙还在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像是根本没有担心过这个处分,也根本不担心自己的未来。
许唐成叹了口气,搅着碗里的面替易辙发愁,正主儿还没心没肺似地催促他:“快点吃,别凉了。”
两个人吃完后,许唐成说要打车去大伯家,易辙却说要送他。回首来时路,说来尽坎坷。许唐成对着那辆自行车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在少年灼灼的目光里败下阵来:“行吧。”
路比方才更黑了一些,拐进一条小路时,头顶的路灯都变成了昏黄色,丁达尔效应画出了光束的形状,安静地散在漆黑的夜空下。许唐成已经很久没有在晚上来过这条路,他抬头望了望,笑着说:“这条路的路灯还是那样。”
易辙没理解:“什么样?”
“以前骑车的时候,我每天回家都会走这儿来抄近道。不知道你们现在什么样,大概是因为这几乎没人,气氛又好,我那会儿总能碰上两对情侣,一对在东边半截活动,一对在西边半截活动,跟约好了分割这条路似的。”许唐成说着,自己笑了两声,“我就每天骑着车过来围观他们秀恩爱,有时候是男生背着女朋友狂奔,有时候是在灯下面搂着,几乎每天都不一样。后来快高考的时候,我最后一天碰上他们,有一对儿里的男的还特开心地跟我打了个招呼。”
或许是因为面对着一个正在经历曾经那段高中时光的少年人,许唐成不免有些感怀,突然回忆起了那时的趣事。易辙听着他笑,也翘着嘴角问:“说什么?”
许唐成放粗了声音,模仿着那时那个小伙子的语气:“哥们!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了啊!高考加油!”
易辙“扑哧”笑出了声音来。
前面的许唐成听见这动静,立马很惊奇地扯着帽子回头去看他。
“怎么了?”易辙不解。
“没事,你笑点原来这么低吗?”
易辙笑着,没说话。其实他只是不停地在脑海中描绘许唐成当时的样子,想想就觉得,骑着车经过这条小路的许唐成,看着两对情侣每天变着花样亲热的许唐成,回应男生最后的问候的许唐成,都会很可爱。
许唐成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看他笑得这么傻,自己也有点想笑。他回过身去,又拽了拽帽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一点。
之后高三的日子里,易辙每天都会拖着奋战了一天的疲惫身子,骑过这条路。有时是飞驰而过,听风在耳边弹拨的声音,有时是徐徐而行,拐着弯碾过小路的不同地方。无论快慢,都会让他想到曾坐在他怀里,与他一起经过的许唐成。
再往后许多年,他偶然间听到别人轻哼了一句,“我说今晚月光那么美”,蓦然出现在他眼前的,也是那日的一弯月色。
那时路灯很美,新月很美,光跳了一支舞,爬上了许唐成的指尖,又顺着别样夜色盈到了易辙的眼中。
而回忆起美好之时,满身风雪都会融成暖意,味有回甘。
第六章
元旦假期只有三天,又临近期末,离家远的学生大多都不会选择在这时候折腾一趟。假前两天,成絮一直是一幅萎靡的模样。许唐成和他一起去图书馆复习,就只见他握着一根笔,看着放在一旁的手机发呆,偶尔许唐成跟他说句话,他也要半天才推推眼镜,回一声:“啊?”
“你最近怎么这么心不在焉,”许唐成压低声音,“有什么事吗?”
成絮微微掀动嘴唇,却是无声。末了,他摇头说:“没事。”
说着没事,许唐成却眼看着他把某一个条件下适用的公式驴唇不对马嘴地誊到有着另一个条件的题下,一番推导计算,竟然还解出了一个a的值。
许唐成研究了一下,着实觉得这段解题思路的逻辑很神奇,这大概就是年级第一的能力?
“成絮。”他眨眨眼,叫了成絮一声。
成絮抬头,看他。
“这个a……是题目给出的一个没有具体数值的参数。”
“啊……”成絮看向自己不知所云的解题过程,喃喃道,“解错了……”
“别看了,”许唐成终于忍无可忍,他站起身,拍了拍成絮的脑袋,“走,吃饭去。”
在图书馆门口宽大的台阶上,许唐成一只手搭着成絮的肩,另一只手把成絮快要扎进脖子里的下巴往上一抬,问:“元旦怎么过?”
成絮听了,一双眼睛无神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答:“不知道。”
瞥到他又低头去查看手机,许唐成心想,这魂不守舍的,到底是在等谁的消息?
冬天的中午,阳光总能给人最好的享受。从图书馆去食堂会经过学校的主楼,而主楼前有一大片空地,除了一根高高竖着的旗杆外再无遮挡。夏天经过这里时是煎熬,至冬天,则成了一番惬意。许唐成被晒得发懒,搭着成絮的手也变得越来越沉。
“你压得我都不长个了。”成絮耸了一下肩,抱怨。
“同学,你虽然上学早,也已经二十一了。”
成絮这次没了先前的温吞,立刻回:“二十三,蹿一蹿。”
许唐成前不久刚被家里那位弟弟不经意间嘲笑了身高,这会儿面对比自己矮的成絮,只觉得怎么相处怎么舒服。他捏着成絮的肩膀,手迅速往上拔了两下:“得,不压你了。你元旦要是没什么事就跟我回家吧,不然你又自己闷三天。”
成絮上学上得早,所以年龄要比同年级的人都小上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显得有点不合群,倒也不是他孤僻,只是说话做事,总给人一种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感觉。
“不去了,我……”
成絮刚刚开口拒绝,一直被他攥着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停住话音,顿了顿,之后猛地举起手机。
前后不过几秒的时间,许唐成却看着他的脸上层叠地现出光彩,又渐次扑向灰灭。
吃饭时,成絮扒拉着盘子里的西兰花,闷声问许唐成他还可不可以跟着他回家去过元旦。
“可以啊,咱们29号下午走。”许唐成把自己盘子里刚打来的大j-i腿夹给他,“你晕车很严重是吧,那咱们坐火车回去。”
许唐成绝口不提刚才的那个电话,也不问成絮怎么忽然改变了决定,他问成絮要了身份证,下午就跑到北站去买了两张车票。
自从买了车,他已经很久没坐火车回家。因为是假期,车上的人格外多,跟在许唐成身后的成絮的小身板被挤得东歪西斜,眼镜还一下子被一个大大的包袱蹭离了鼻梁,差点掉到地上。许唐成回头看到,立刻伸手把他拎到身前,一只手护住他,推着他往里走。他把成絮安排到靠窗的座位,打开窗户,告诉他如果不舒服的话就赶紧告诉自己。
火车起步后,许唐成拿了成絮的杯子,起身去给他接热水。却没想还没走两步,就被一个女声叫住。他回头,看到一个女孩子,穿着格子大衣,围着厚厚的围巾,笑得十分开朗。
很顺利的,他就将她与脑海中的一个名字对上。
“真的是你啊!我刚才看着像你,还没敢认。”女孩子朝他招了招手,“好久不见啊。”
许唐成微微点头,笑说:“万枝。”
虽过去了许多年,万枝的样子与初中时相比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五官长开了一些,出落得更加亭亭。
那日与万枝坐在一起的,同样是几个许唐成的初中同学,许唐成得知他们刚刚在北京小聚了一下,然后一起回了家,这才想起来,先前韩印有询问过自己今天是否有时间。这场偶然的碰面一直持续到了下车,许唐成一面拉着因为坐火车而有些萎靡的成絮,一面还要和几个同学扯闲天。
出了站台,万枝踮脚望了望前方停着的一片车,转头笑着问许唐成:“你们怎么回去?我爸来接我了,给你们一起捎回去吧,今天挺冷的。”
许唐成笑了笑,礼貌地拒绝:“谢谢,不过我朋友做不了车,晕车晕得厉害。”
万枝见一旁站着的男生脸色确实不太好看,便没有再勉强,还关切地问候了成絮两句。
“万枝你把我捎回去呗,我跟你顺路。”
“你顺什么顺……”
一阵刹车的声音,打断了一群人的调笑揶揄。众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谁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又很默契地一同看向这个突然出现、却不发一语的小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