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啊。”尽管山哥也是个不爱照相的主儿,但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和徐壬站在了一面,“极点呢,你在这拍个照片,以后给你媳妇给你老婆也能讲讲你的光辉历史,老牛`逼了,快快快。”
“媳妇和老婆不是一个人么?”徐壬笑得特别大声,“山哥你是冻傻了吧!”
“给你媳妇给你孩子!”山哥一把把易辙拽过来,冲着正在摆相机的徐壬吼,“就你话多!”
照片定格时,易辙正被山哥和徐壬的斗嘴逗笑,所以后来许唐成从别人的手机里看到这张照片,看到的也是一个离开了他很久的、浅浅笑着的易辙。
回去的那天,山哥和徐壬都是归心似箭,唯独易辙是在紧张。山哥以为他是在南极待了太久,所以再一坐飞机身体不舒服,赶紧问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易辙摇摇头,鼻尖上不知怎么冒了汗。
飞机起飞,拉高,告别了这片他生活了一年的极寒土地。
他们依旧是先跟着到了美国,稍作休息,再转机到北京。从飞机上下来,走在长长的通道里,易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并不讨喜的空气,并不讨喜的人群密度,却让易辙觉得这才是回到了真实的世界,结束了先前的与世隔绝。
山哥回头问要不要稍他回去,易辙礼貌地拒绝掉,说自己还要去买点东西。山哥是有未婚妻的人,眼看都到了出口,视线已经是满场乱飞在找那个要跟他纠缠一辈子的女人,所以他也没勉强,跟易辙说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出来聚一聚,连上实验室的几个同学,他请客。
易辙在机场随便找了家电买了点吃的,刷了卡,算作汇报行程,然后依旧乘地铁回家。
机场线的票价还是二十五块,十三号线还是很挤,脑子里……也还是许唐成曾在他耳边说过的回家路。
出租屋许久没人在,屋子里的味道并不太好,往常过个年回来,许唐成都会在进门后一边换鞋一边嘟囔:“赶紧通风赶紧通风。”所以易辙也像许唐成一样,把能开的窗户都打开,顾不上休息,又找了块抹布去擦已经堆积明显的灰尘。
奔波这么久是真的很累,易辙干完活,本来只是想躺在沙发上歇一会儿,结果没意识地就睡了过去。
可能是家里的暖气堵了气,屋子里有些冷,易辙是在半夜被冻醒的。脸颊上不太寻常的触感让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在北京了,他已经回来了。
他醒过神,慢吞吞地起身,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转了一圈,还是到了卧室的门前。
但站了约有一刻钟,手放上门把两次,仍然没有打开那扇门。
第二天晚上,易辙按照时间去了山哥定好的餐馆。来的都是熟人,目的很纯粹,为他们三个庆功,接风洗尘。
聚餐、KTV,以“友谊地久天长”为主旨的一条龙依旧未变。易辙吃饭时喝了不少,到了KTV,便昏昏沉沉地坐靠在沙发上,听着一群人鬼哭狼嚎。别人还好,就是共同在南极战斗过的山哥和徐壬坚持不放过他,没完没了地要求他唱歌,易辙说不会,山哥便反问:“你看这有谁会?”
终究不想在这个场合扫了大家的兴,易辙站起身,到点歌台点了一首《晴天》。前奏响起来,字幕出来,已经有一个周杰伦的铁杆粉在拍着手尖叫。
“我最喜欢的歌!我要合唱我要合唱!”
徐壬一把将这个男的摁下:“合什么合,你一会儿单点!”
易辙真的不会唱歌。就这么一首歌,他曾经足足练了三个月。
是因为想着有一天要唱给许唐成听。
一首歌唱完,易辙还没来得及追怀感伤,大家已经在夸他深藏不露。徐壬起哄得最为厉害,非要让他再来一首,易辙笑着求饶,忙把话筒塞给他,让他来唱。
易辙揉着脑袋躲到角落里坐下,看着前面渐渐开始不清晰的光影,忽然有种大梦一场的感觉。
大梦一场,仍在梦里。
他好像又看见了许唐成靠在他的肩头跟唱着这首歌,一根食指绕在了自己的小指上,一下下拨动着。那是他是什么样的感受呢?心跳加速,忐忑,却极度留恋着这种不真实。
易辙对着五彩的光笑了笑,那晚是他们的开始,许唐成的一个决定,使得这些梦都变成了顺理成章,他的生命里有了一个最值得炫耀的人。
徐壬算是麦霸了,唱得也不错,不算是折磨大家的耳朵。今晚的歌易辙大部分都没听过,即便有耳熟的,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歌。徐壬点了一首演唱会版本的歌,易辙看到歌手的名字,记得这是徐壬最喜欢的一位歌手。这时有人在下面喊了一句:“厉害啊徐壬,粤语歌。”
大家跟着笑,跟着夸,易辙也弯着嘴巴看着他们。
徐壬站在包间的中央,歌的第一句是闭着眼、双手捧着话筒唱的,深情得很。有人知道徐壬已经成功追到了爱慕的女生,便举着手机蹲到徐壬的斜前方,要帮他把这么深情的演唱拍下来。徐壬跳不出他爱耍宝的x_ing格,对着镜头比划着各种抒情动作。
开始时,易辙是真的在看热闹,他只是听着这歌有点耳熟,但是记不清是在哪里听过。直到徐壬模仿屏幕里的男人说了一句粤语,音乐稍强了一些,易辙才突然碰触到记忆里的一个点。
他回过神,歌曲刚好到了高`潮的部分,徐壬转过身,对着后面作者的一排人喊:“多谢!”
有人配合地起身同他握手,可徐壬走到易辙身边,易辙却睁大了眼睛,愣怔地看着屏幕。
生日歌……
易辙突然起身,他撞到了身前的徐壬,歌曲的演唱也被打断。
“这是什么歌?”
是什么歌,他刚刚只看了歌手名,没注意看。
徐壬被他把着肩膀,愣了。
易辙于是又问:“是什么歌?”
讷讷地,徐壬说了几个字,放在他肩上的手也忽然滑了下去。
“抱歉,我突然……有点事。”
说完,易辙拎起了衣服,冲出了门。
怎么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生日歌?
相机虽然留了下来,但易辙没有听许唐成的话,他从没有打开过。他想他的时候根本不敢打开看,因为觉得看见那些画面,自己也只会更难受。
易辙打车回了出租屋,路上用手机搜索了那首歌,看完歌词的一瞬,易辙觉得自己两年的修行都废掉了。
他下了出租,一路跑上楼,然后从柜子里翻出那个相机,装上电池。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自己模糊的记忆,但摁下回放按钮,跳出来的却并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帧画面,而是许唐成的半张脸。
手指顿了顿,易辙忽然意识到什么,不敢相信地摁动了播放按钮。
屏幕里的画面摇摆了两下,许唐成似乎是调整了镜头的方向,然后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跑得太快,紧张的精神松懈下来,易辙一下子脱了力。他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小小的屏幕里,那个两年前的许唐成。
“易辙。”
许唐成展开了手里的一张纸,叫了他一声。
停顿的间隙,易辙轻声应:“嗯。”
许唐成笑了笑,说:“本来离开前,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的,但我现在太难过了,对着你说,怕是又要哭,而且我呢,多少受了家庭的影响吧,或者是跟x_ing格有关系,我不擅长去直接表达情感。可有很多想和你说的话,我又不想只留一封信给你,所以决定录一个视频。接下来的话或许会有一些……r_ou_麻,你要喜欢。”
说完这些前情和预告,许唐成才像是进入了正题。易辙伸直了两条腿,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开始听许唐成的留言。
“易辙,这封信,有两个主题,一个是对不起,一个是我爱你。下面我们先说第一个。”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声抱歉,确切地说,是很多声。说起来,明明我的年龄比较大,可是一开始却是你在靠近我,而我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份感情,所以犹豫、躲避。”许唐成说到这里,对着镜头笑了,“对了,那次聚餐,没有坐你旁边的座位,我真的很后悔。”
“还有要对不起的地方,当然是我们暂时的分别。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我的家庭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阻力,可是对不起,易辙,这么久,我都没有想到好的解决办法。因为我一直想不到办法,所以坦白的事情一直拖着,拖到被发现,于是得到了激烈的反对。可是易辙,整件事情,让我最痛苦的并不是家里人激烈的反对态度,而是我的没有立场。我知道我爸妈传统,但让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是,我发现我一直在接受着这些传统。前面的二十多年,我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们这种传统的爱,我没有在我妈给我洗衣服、送饭、交钱,甚至在我读大学之后帮我买车的时候说过你们的爱太传统了,我要独立,要过我自己的人生,你们不要管我,那么我也不可以在我发现了这种传统的爱束缚的一面时,就告诉他们你们这种爱是错的,我是独立的,自由的,你们不该用你们的爱来管束我。永远只拿出对自己有利的一套理论,这不叫独立自由,这是自私。所以我想跟你道歉,是我做得不够好,才让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和你说这些,也是想要告诉你,我同意离开,不是因为我更在乎家人,我爱你并不比爱我的家人少,甚至,你是那个我想藏起来宝贝着的,更为特别的人。”
“这就进入了第二个主题,关于我爱你。
我爱你,到什么程度呢?其实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我总觉得我对你不够好,总觉得我还可以对你再好一点,甚至有很多时候,我会觉得我配不上你。我会这么想,是因为你真的太好了。”许唐成说完,朝着镜头笑了笑,“是真的太好了。你比我勇敢,比我坚定,我的x_ing格里都还是有懦弱、胆怯存在的,可你没有,你会直接告诉我你喜欢我,会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我,你爱我,一心一意,什么都不管。可我没有做到,我瞻前顾后,处理不好太多事情,每次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我配不上你。甚至,我还需要顾及家人,连这样我都会觉得我给你的爱太少了。这一点,我以后会更加努力,你可以把这个视频以及相机包里的信留作证据,日后考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