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又问:“不过你要是怀疑,干嘛还要陪着我啊?”
韩启天叹了口气,问:“我不陪你,你会跟踪他吗?”
“跟,当然跟!”
“你那么冲动,万一真是个变态,你怎么办?”
乐喆哼道:“你可不要太小看我!”
“没有小看你。”韩启天看着他说,“我只是担心你。”
乐喆心里有点儿甜,但一想到那糟心事儿,又忍不住皱眉。
看不得他这幅满腹愁绪的样子,韩启天说:“别想了,是坏人咱们将他绳之于法。”
压下满脑的思绪,乐喆只好点点头。
第二天准备上数学课前,乐喆让女孩儿靠里面坐,男生在外面挡着。他倒是没有把数学老师的事儿说出去,一是没有确切证据,二是怕引起恐慌。众人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陈秋慧好像松了一口气,递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乐喆眨眨眼,示意不用客气。
果然,上课时数学老师看见班里的座位变化,眉头一皱,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是脸色y-in沉地开始讲课。
看见他吃瘪,乐喆有种获得首捷的感觉,这一舒坦,人就放松下来,还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二郎腿。
数学老师的目光一下子越过人群,落到最后排:“乐喆,上黑板来做这题。”
“哈?”乐喆傻眼了。
“我昨天讲过的,别说不记得。”
“……”乐喆觉得更加讨厌这个老师了。
多亏陈秋慧偷偷在桌下塞了纸条给他,乐喆总算蒙混过关。放下粉笔一回头,冷不丁瞅见数学老师那y-in森森的眼神,乐喆心下一咯噔,难道说昨天跟踪被他发现了?
然而数学老师并没有多说什么,看他写完解答过程,便让他下去了,继续自己讲课。
白日里相安无事,傍晚放学乐喆拉上韩启天一起玩跟踪。然而一连两天都毫无收获,连乐喆都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的误会好人了?
这天是周六,乐喆拉着韩启天在学校附近的小吃店吃东西。吃着吃着,正对着门的乐喆目光一凝,他刚刚似乎看到门外有道熟悉的身影经过,连握着筷子的手也不由得顿了下来。
“怎么了?”韩启天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看,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乐喆率先站起,大步往门口走:“走,有情况。”
第二十六章
方才那余光里的一瞥,乐喆认出了那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直觉告诉他有蹊跷,便招呼韩启天跟上去一同查探。
那数学老师身形鬼鬼祟祟、行色匆匆的,不时还回头张望几眼,很是警惕的样子,似乎在躲避什么人。
乐喆扒拉着墙根,眯着眼睛看他,只见他快步穿过马路,消失在一条窄巷中。
他俩迅速跟上,巷子七拐八拐的,不知走了多久,隐约听到人声,韩启天拉着他站定,躲在墙壁后观察。
不远处有两个人,一个是数学老师,另一个被他挡着,看不清脸,但看身形似乎是个女生。
两人低声说着话,距离有点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突然,数学老师上前挨近了一步,女生惊慌地下意识后退,从乐喆的角度看过去,简直就像在非礼。
下一刻,数学老师强硬地拉起那女生的手,要往楼上走。乐喆定睛一看,那女生头发和衣衫都凌乱不已,看不清脸,但仍能从她不断颤抖的肩膀中看出她在抽泣。
一股熊熊怒火从脚底燃上心中,乐喆再也坐不住了,一个箭步冲过去,韩启天拦都拦不住,只见他正气凛然地把数学老师扯到一边,揍了他一拳:“人渣!”
其实平时乐喆学渣归学渣,但起码的尊师重道还是有的,此时他被怒火烧红了双眼,那些尊重老师的礼仪修养早见鬼去了,抡起拳头又想来一拳。
数学老师被他揍懵了,愣在原地没说话。倒是那女生先反应过来,尖叫道:“乐喆,你在干什么!”
乐喆一看,竟然是他同桌陈秋慧,顿时更怒不可遏,拳头蓄满了力气。好在韩启天迅速察觉到了不对劲,上前冲过去拦住他:“你先冷静下!”
“冷静个屁!”被他拦腰抱着,乐喆有力无法使,还在怒吼,“我都看见了!这个人渣!”
倒是挨了一拳的数学老师反应过来了,他抬手擦擦嘴角的血迹,冷哼道:“幼稚。”
“你说什么!”乐喆边挣扎边咆哮。
陈秋慧也晓得他误会什么了,大声说道:“事情不是你想那样的!老师没有欺负我!”
乐喆渐渐安静下来了,赤红着双目说:“你还要替他辩解吗?”
他转头瞪着数学老师:“是不是他威逼你了!”
“不是不是。”陈秋慧疯狂摇着头,但在乐喆眼中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让人气愤。
陈秋慧深吸一口气说:“欺负我的不是老师,是其他人!”
“什么?”乐喆没想到这一折,不由得愣了愣。
“是真的。”陈秋慧强调道,“老师是来救我的。”
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数学老师终于开口了:“有什么话上去说,在这儿丢不丢人。”
几个人沉默着跟他上楼了,楼道的墙壁大片剥落,看着有点寒碜。
数学老师的家还算整洁,只是常年拉着窗帘,显得有些y-in暗。家中的摆设也不多,处处透露着一股独身的意味。
几人进了屋后还是保持着沉默是金,气氛有种古怪的诡异。
倒是乐喆先开口了:“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秋慧一听,眼泪先涌上来了,她颤抖着开口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不久前,她父亲查出了肝癌。她的家里并不算富有,手术要钱,化疗也要钱。她迫于无奈,刚好看到网上说夜总会招聘侍应生,便硬着头皮试试了。也是太年轻,没想到这个“侍应生”非彼“侍应生”,她想辞职不干,却反叫人缠上了。
数学老师看她成日不在状态的,便叫她到办公室严厉地批评了一顿。重压之下,陈秋慧一下子全都招了。她的窘迫,不敢轻易跟家里人说,更不敢跟同学说,眼前的是她师长,是她可以信赖求助之人。
数学老师也没有办法,毕竟当初是她主动跳进火坑里的,报警也不了了之。只能是等有人找上门来了,假装自己是她的监护人,赶跑他们。
可对于陈秋慧家的情况,他却无可奈何。毕竟他自己也是个穷教书匠,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帮她。也只能是平常放学和休息日,替陈秋慧补补功课,能帮一点是一点,略尽一些心意。
乐喆听完,尴尬得不能自处,他压根没想过还有一番这样的隐情,只凭着一腔少年热血冲动去做事。而现在感觉好像无意中窥视了别人的伤疤,简直无地自容起来。
误会了好人,还打伤了老师,乐喆内心自责不已,抬起头真诚地向数学老师道歉:“对不起。”
“算了。”数学老师摆摆手,不跟他一般见识,毕竟这个少年虽然冲动,但还是出于好心。但他有一点想不通,“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对班上的女生下手?”虽然他平时脾气古怪了一点,但还没有那么糟糕吧?
乐喆尴尬地咳了一声,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我看您平时跟班上的女生比较亲近,所以……”
数学老师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有点苍凉:“其实我有一个女儿,如果她还在,大概和你们差不多大了。”
他妻子走得早,一个人拉扯女儿长大。平时忙于教案,疏忽了关心女儿,却不想在不知不觉当中,他那自以为乖巧的女儿,竟然走上了歪路。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女儿正在迪厅嗑着药放`浪形骸。他心痛又自责,却早已忘记两人的交流方式,狂怒之下狠狠扇了他女儿两巴掌。迎着他女儿那仇恨的目光,他暗暗心惊。他想带她去戒毒所,却不料她偷偷跑出来,服了大量毒药而亡。
他当了一辈子教书匠,自诩“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他这一生中最失败的是,教了无数学生,却没有教好自己的女儿。
他辜负了亡妻临终前交代他“好好照顾女儿”的嘱托,忘不了女儿毒发身亡却死不瞑目的惨状。他时常想,如果他女儿还在,没有走上歧途,那也该像他班上的学生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
也正是这一份移情作用,让他更尽心尽力地帮陈秋慧,一方面他不想她有一天也步女儿昔日的后尘,而另一方面好像帮助了她,自己内心的愧疚痛苦也会减轻一两分。
乐喆听得一怔一怔的,他瞥见茶几上还放着一个相框,是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上的数学老师还是年轻的模样,满脸笑容,不像现在这样y-in沉。他手里举着个几岁大的小姑娘,小姑娘弯着眼睛,咧开了还没长齐牙的嘴。旁边一个女子正温柔地注视着他们,那应该是数学老师的妻子了。
照片上的人有多幸福,照片外的人就有多不幸。
岂止乐喆心绪难平,连韩启天都触动不已。陈秋慧的这种处境,他感同身受。然而他却要比她幸运得多,难道真像乐喆所说的那样,他是他的吉星吗?
尘封中的往事被挖出了记忆,许多年没跟人提起过,说完这些,数学老师的喉咙都干了,他喝了口水,沙哑地叹声道:“事情就是这样了。”
乐喆有些难过,他无意揭人伤疤,更无意伤害别人,也不知这些年数学老师是怎么强撑下来的。想到这些,他就嗫嚅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