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窗户的玻璃上积满灰尘,木头在潮s-hi的雪地中因为疏于维护而有了腐烂的迹象,门外放着把生锈的斧子和一个有些变形的铁桶。
再走近一些,他闻到血的味道。
不是腐臭味,是新鲜的血味。
艾伦注视着每一扇窗户,警惕可能会出现的意外,麦克走到铁桶边往里看了一眼。
“是什么?”艾伦问。
麦克皱着眉说:“内脏。”
“人的?”
“看起来不像。”他在血r_ou_模糊的各种器官中发现一些皮毛,但是很难判断究竟是什么动物。
这实在让人觉得有些恶心,好在寒冷的气候延缓了腐败的速度。
艾伦走向小屋的木门,门上挂着锈迹斑斑的挂锁,开口没有合拢。他向麦克看了一眼,然后一脚踹开门。
从屋子里扑来一股怪味。除了灰尘味、木头的霉味和铁锈味之外,还有一阵浓烈的排泄物的臭味。这意味着这里有人来过,并且时间还不太久。
木屋很小,一览无余。
“进去吗?”艾伦问,他对这样y-in暗残破的屋子有种强烈的反感,里面的气味也令人不快。
“如果这里只有我们看见的那么大,我想没必要进去看个究竟。”麦克说,他忽然停顿一下,目光中流露出一些困惑,“但它真的只有这么大吗?”
就在他说话时,艾伦听到一阵锁链划过地面的声音。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没有规律,反复不停地响着,似乎有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被拴在锁链那头。
“这里有地下室。”麦克说,“我们得找到它。”
“不会放出什么地狱恶犬吧。”艾伦面对着门外的树林,麻烦不是来自地下就是来自外面,总有一个人要望风。
麦克在木屋的角落里找到一个把手,下方有个锁孔,但是门没有上锁,不知道是主人离开得太匆忙还是坚信地下的秘密不会被发现。麦克打开这扇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窄小木门,闻到了一股更加浓烈的恶臭。
他闻过各种各样的恶臭,大多来自腐烂的尸体,可以肯定地说,地下室中传来的恶臭并不是尸体的臭味。它来自活人,一种没清洗的身体发出的酸臭掺和着尿味,再加上食物变质的馊味,一种被囚禁了很久的人身上发出的接近死亡的味道。
麦克从外套口袋里找出手机用作照明,闪光灯持续发亮的白光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切开了地下的黑暗。不过下一刻,麦克就用手指挡住了光源,只让一小部分灯光从指缝间漏出去。他看到有人在下面,如果这个人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强光恐怕会刺伤眼睛。
“是个女人。”麦克轻声说。
一个被铁链锁住的女人蜷缩在角落里,铁链连接着发黑的项圈将她牢牢禁锢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地下室一片狼藉,冷得像冰窟。当麦克手中微弱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时,那双因为瘦削的脸庞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向上仰望着,目光中流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
第03章 父亲
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准备,事实上并没有。
露比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下的生活,他对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事情都了若指掌,唯独在婴儿身上栽了跟头。没想到一个不会说话,只能用撕心裂肺的号哭来解决问题,吃和睡就几乎包括了生命全部内容的小东西竟然比他至今遇到的所有对手都难缠。即使这个还不足十五磅的对手吃得很饱,刚睡了个美美的午觉,尿布也干燥清洁得像餐厅服务生放在盘子里的纸巾一样,可总会有什么神秘难解的原因让他毫无征兆地伤心起来。
他是个奇怪的孩子,刚出生时像个沉默寡言的智者,似乎没什么外界的东西可以影响他思考。然而在朱蒂为他精心布置的柔软小床上躺了几个星期后,他忽然回过神来,决定做个普通的婴儿,开始不分昼夜地啼哭,把一张本来就没有充分展开的小脸哭得皱巴巴。
露比根本无法理解他放声大哭的原因,他从没有和一个不能用语言和智慧沟通的对象相处过这么长时间,而且令人崩溃的是,看来他们还得这么相处很久。
又过了几个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朱蒂第一次把孩子放在露比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匆匆去接待枪店里的客人。她承诺十分钟就回来,可结果去了一下午。她卖掉大半个仓库的军火,顺便带回两个争斗中的黑道家族即将正式火并的小道消息。
这个下午,露比没有意识到他的地盘多了一个人,也许在他更为深邃的思维领域里还没有把一个无法交流的对象称之为人。
这个小婴儿找到了最满意的地方,好奇地转动着眼珠打量周围的一切,竖起耳朵倾听根本不存在的声响。与其说露比遗忘了他,倒不如说他们彼此忽略了对方的存在。而真正令人着迷的是这个房间本身,它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对露比来说,这不只是一个房间,一个安静办事的空间,也不是他从不见天日的地下室走向地上世界的象征。这个房间是他的一部分,他的精神、智慧和怪癖混合在一起,散布融入到每一个角落,他的所有秘密都在这里,但是再精明的警察也无法从中找出破绽。
小家伙看来和他一样喜欢这个地方,露比开始怀疑他之前不可理喻的哭闹,把每个人都搞得精疲力尽神经衰弱的行为都是为了能闯入这片禁地运用的诡计。
很有可能,毕竟每一个特罗西家的孩子都有点与众不同的奇特爱好。
于是从那天开始,露比的办公桌对面就多了一张婴儿床。
他不喜欢这里有多余的人,好在自从什么事都能通过网络解决之后,已经很少有人会亲自上门雇佣杀手了。
除非万不得已,能不见面最好不见。如此心怀鬼胎的雇主为数不少。
大多数人都认为露比这样的情报贩子不会让任何把柄落在别人手上,他们都错了。可以说几乎每次交易,露比都会慷慨地给对方留下一些似乎是不小心流露出来的秘密。这样做的好处是能让他的雇主拥有一点安全感,觉得掌握了彼此的要害,不会那么轻易感到紧张不安。露比非常清楚一件事,当那些满脸焦虑或是满怀仇恨的人坐到他面前,希望得到帮助的时候,他们的人生被一个巨大的麻烦笼罩着,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危险。而一旦这个麻烦被清除,剩下的就是关于如何处理凶器的问题了——非常感谢,但是很抱歉。
小秘密有助于制约彼此的行为,牢固双方的关系。
这比一纸合约有效,有时他还能和雇主成为“朋友”。
沃特就是这样一位朋友。
他是一名警官,从警几十年,从一个身材挺拔热情冲动的年轻人变成了只能用皮带兜住肚子的老头子。他有过两任妻子,都因为无法忍受他的固执和强硬而愤然离去,不知所踪。
沃特没有在露比这里雇用过杀手,只是购买情报。偶尔露比也会从他那里打听一些来自警方的内部消息。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见不得光,若即若离,像那些不能经常见面的“地下情人”,所有信息都不存号码,不留痕迹。
这种不越雷池的关系原本还可以维持得更久些,直到一年前,沃特的女儿,二十五岁,死于一个和他有关的案件。
尸体没有找到,但希望渺茫,生还可能几乎为零。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他束手无策。
有一天晚上,沃特给露比打了电话。
“我应该找你帮忙吗?”他问。
“我从来不帮别人的忙。”露比回答。
“我知道,只是我觉得帮忙听起来没那么严重。”
他想杀人,电话铃响的时候露比就猜到了,白天的报纸上还有警方正在搜寻尸体的新闻。不,报纸上没有出现尸体的字样,只是失踪,这个国家每年有几万人失踪,即使失踪的是警察的女儿也不会获得多少特别关注。
“你有目标吗?”露比问。
也许有。尽管没证据,可八九不离十。
然而那个沃特以为可以脱口而出的名字却卡在喉咙里。身为警察的经验和敏感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只有一次机会。过了好一会儿,沃特用一种不太强烈的语气回答:“我不确定。”
“那等你确定了再告诉我,我需要的是一个名字,找出这个名字是你的工作,有了名字随时可以来找我。”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像往常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露比和沃特的关系依然如故,但是沃特再没有提过帮忙的事。
一个名字,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如果世上的事情都这么简单就好了。
这天下午,露比又接到了沃特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苍老。
“露比。”
“沃特。”
“过得怎么样?”
“你呢?”
“不太好。”
“我还以为你会过得不错。”露比说,“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不用顾家,专心在案子上,再也不必cao心对谁疏于照看。你甚至连一只狗都没有。”
对面的声音笑起来。
“真奇怪。”沃特说,“为什么还没有人上门把你干掉呢?”
“因为他们知道我死了也有法子让他们不好过,还不如让我活着。”
“是这么回事。”
露比等了一会儿,这不是一条用来叙旧和聊天的线路,每一次沃特打进来,他都有一种隐秘的期待,想听到那个名字从这位老警官的嘴里吐露出来。但是每一次,期待都落空了。这个世界其实也不像露比表面上看待它的那样无趣,有时候他还是会产生一些好奇。有迹可循的秘密都不算秘密,只有深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才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