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这身衣服刚从一个真正的街头混混的女人身上换下来,上面还有难闻的大麻味。”露比停顿了一下说,“酒味,这不讨厌,但我们最好还是在这些味道没有染到身上之前换下来。”
艾伦一直觉得露比可能有些洁癖,因为他很少去那些肮脏的地方,尤其不喜欢散发着臭味的东西。不过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其实露比和他一样,对这个地下世界的一切都非常适应。
他把车开到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今天没有下雨,但小巷的路面因为损坏而凹陷,陈年积水一直留存着,散发出刺鼻的臭气。
艾伦从车座上拿下那个袋子,露比双手c-h-a着外套口袋在路边等待。两人穿过小巷,走到一扇生锈的铁门前时,一个满脸凶相嘴角有道伤疤的男人拦住了他们。
艾伦向他看了一眼,拉下连帽衫的帽子说:“瑞肯,是我。”
“哦,抱歉,我没认出来。”这个叫瑞肯的男人立刻换了一副表情,甚至连带着伤疤的嘴角也牵动起来,摆出一个亲切的笑容,“艾伦,最近过得好吗?”
“普普通通。”
紧接着,瑞肯的笑容又变成了惊讶,倍感意外地望着艾伦身边的人。
“露比,什么风把你也吹来了?你们要干什么?是大买卖吗?”
“别问了,快让我们进去,我们在赶时间。”艾伦说。
铁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瑞肯摆了下头对他们说:“快去吧,别耽误了你们的好事。”
就在露比走进去的一瞬间,这家伙低声问:“知道那个卖酒的小矮子在哪吗?”
“去泰特街26号的地狱天使酒吧找找,每周有三天他都在那里兜售自己造的假酒。”
“谢谢。”瑞肯冲他吹了声口哨。
“不用谢,就当是你开门的小费。”
铁门后是一个乌烟瘴气的地下酒吧,这种没有名字的酒吧到处都是,只有了解内幕的人才会光顾,大多是些没有正当职业的年轻人。艾伦走在前面,露比紧随其后,两人在醉生梦死的人群之中穿梭,不管身后是不是真有人盯梢,现在也完全不可能再找到他们了。
艾伦借着昏暗暧昧的灯光来到一堵漆着诡异绿色夜光漆的墙边,先是轻轻敲了两下门,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顺着墙上的缝隙塞进一半。
很快,卡片上传来被接住的手感,艾伦松开手,卡片就被收了进去。
几秒种后,这扇发光的墙打开了一条缝隙,里面依然是一片漆黑。艾伦侧过身钻入其中,随后露比也跟着进去。
门关上的瞬间,外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全都消失了,四周变得如同墓x_u_e般死寂。一道白色的手电光亮起来,灯光照亮一张布满刺青的脸。
这个人一点也不年轻了,以至于刺青因为他满脸的皱纹而扭曲,很难看清当初究竟刺的是什么图案。
“魔勒,晚上好。”
刺青老人的两根手指上夹着艾伦塞进门缝的卡片,用一种苍老低沉的声音不满地说:“一万?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别问我,这是露比给你的,是他的主意。”
老人看着露比,露比说:“你一向守口如瓶,这是符合你的价钱。”
“最近赚钱很艰难。”
“我们本来可以去库思克那里,我只会给他五千,但是你找的人比较可靠。”
“我确实可靠。”魔勒举着手电筒到前面带路,走过一条弯弯曲曲的通道,来到一个小房间。他把手电筒挂在天花板的钩子上,灯光摇晃了一阵才停下。魔勒说:“我去外面守着,你们要是好了就自己出去。”
说完他退回了那条黑漆漆的通道。
艾伦脱掉外套,对露比说:“虽然这里很暗,我还是不太想看到你的身体。”
“管好你的眼睛别看就是了。”露比也脱掉那一身染着大麻臭味的外套和迷你裙,换上装在袋子里的礼服。
没一会儿,他们就像换了两个人似的,再也没有离开枪店时那种街头混混的模样。露比闻了闻自己的身上,虽然不太明显,但还有一些轻微的烟味。
艾伦把换下的衣物塞回袋子,问:“好了吗?”
“我需要吹吹风。”
“如果你不怕冷的话,我是不在乎的。”艾伦从天花板上拿下手电筒,在房间里照了一圈,找到出去的路。露比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跟着他。这条路不太曲折,很快通向了地面。
外面是另一条小巷,冷冷清清。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门口。上车后,露比把车窗打开,让夜风直吹进来。车厢里立刻就被冰冷的空气包围了。露比只穿着那件露肩礼服,开始对着后视镜梳头。
“开慢一点。”他对艾伦说,“时间来得及。”
“我开得很慢了。”
“那就稳一点。”
露比动作很快地把长发编好盘起来,在侧面别上一枚钻石发夹。
艾伦很想找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路给他添点麻烦,但是出发前露比已经规划好了最佳路线。他连在车上化妆这种小事都想到了,道路很平稳,不管怎么开都很少有颠簸。等一切准备就绪,露比为自己擦上香水,他们刚好抵达约定地点。
车子停在一条偏僻的马路上,四周看不到什么行人和车辆,只有一辆豪车孤零零地靠在路边。艾伦把车停稳时,从那辆豪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艾伦和他换了车,那辆车上还有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模样十分体面,脸上的表情也相当严肃。
露比和艾伦一起坐进后座,车厢宽敞舒适,座位中间放着两个缀满羽毛和亮片的半幅面具以及一个印着优雅亮银字母的深紫色信封。
打开信封,里面有两张请柬,写着受邀者的名字。
“这就是那个花花公子的车?”艾伦看了看沉默寡言的司机,他并不担心在这个陌生人面前泄露消息,因为即使是露比花钱请来的帮手也很值得信赖。作为一个情报贩子,露比相当清楚必须远离那些不能保守秘密的人。尽管他和大多数人的关系都建立在金钱之上,但奇怪的是每个人都能表现出和金钱无关的忠诚可靠。艾伦很难接受这是他个人魅力所致的结果,可各种迹象都表明露比似乎真有一种可以让别人为他卖命的能力。
艾伦不认识开车的男人,他当然不是真正的司机,大概是魔勒找来的可靠帮手,和他们一样,他也是这场冒充大赛的演员之一。
“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卜伦诺家?”
“你最多可以当二十分钟自己,然后就得像个真正的富家子那样说话行事。”
艾伦拿起那个装饰华丽的面具,试着遮住自己的上半边脸。
“戴着这玩意会有安全感吗?”
“至少可以让冒牌货安心一点。”
艾伦说:“你越是觉得会被别人识破,越有可能逃避,但是人群中并没有真正安全的藏身处,每个人的视线都有可能让你无所遁形。所以隐藏在人群里最好的方法是……”
“忘我。”露比回答,“安东尼那个蠢货一生都在犯蠢,只有这一件事我必须承认他做得很好。他给你找了个好老师,让你在冒充别人这件事上少有失手。”
“是从没有失手。”艾伦忽然问,“说起来我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真名,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
“她叫什么?”
“我不会告诉你。”
“是你根本不知道吧。”
“看到你这么抓心挠肺地想打听真相,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你如愿以偿?”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而已,你就是不肯承认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如果你说这世上的话,确实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但绝不会是一个我认识的人的名字。”
“那也很难说。你总是觉得对别人了如指掌,可实际上连最亲近的人也有可能被蒙在鼓里,外人的了解又算得了什么?”
“你说的最亲近的人是谁?我觉得麦克很了解你,他简直把你看透了,真想问问他是怎么办到的。”
“我说的是埃迪和沃特,你为什么要提麦克?”
“我还以为你想让我提他。”露比问,“埃迪和沃特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即使像他们这样当了三十多年的好搭档,出生入死过,有着深厚的感情,可还是很难了解彼此的全部。要真真切切地了解一个人实在太难了。”
“说不定这正是他们对彼此太了解的一个表现。”露比说,“因为太了解对方,所以在一些事情上做了回避,以免互相受伤害。”
“这算是好事吗?”
“不知道,但也许不算坏事。我收回之前的话,看来我对这世上的事包括一个我认识的人也有可能知道得不多。”
“比如说呢?”
“我以为你会有很大几率单身一辈子,或者找个志同道合的女杀手共度余生。结果两样都落空了。”
“你好像很失望。”
“也没有。”露比说,“我怎么会对好事失望?说真的,每次看到有人能光用微笑就说服你,让我的心里感到一阵鼓舞人心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