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往桌上的通讯器看了一眼。
“别担心,我的杀手很可靠,不过你想关掉它也没关系,反正事后我还是会告诉他们。”
“你觉得对我说了这么多精心策划的毁灭家族的计划之后,还有可能活着和你的杀手们见面?”
“难道我们聊得不愉快吗?”露比说,“我们甚至找到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好让你能在家族的旧废墟上建造一个新王国。”
庞德把目光从通讯器上挪开,再次望向露比,忽然换了个话题:“你有没有见过原来的葛瑞斯大厦?”
“是你买下的那栋旧大楼?”露比回想了一下,他很少去街上闲逛,但是卜伦诺家族买下葛瑞斯大厦的事人尽皆知,大楼又在庞德遭遇枪击的地方,他当然免不了去了解一下来龙去脉。露比对于这个城市大街小巷的印象完全来自于惊人的情报量,可以说他虽然不常出门但对城市的每一条隐秘之路都了如指掌。
葛瑞斯大厦旧日的照片还在他桌上的电脑里,看过一眼,从此就留在记忆中。
“那是一栋很老的房子,老得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这个城市。”
“我总觉得城市像个有生命的庞然巨怪,尽管没有呼吸和情感,却可以让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吞噬了一代又一代人。”庞德说,“我想没有人比我的父亲更爱这个城市,但他也是被城市吞噬的人,他存在过的痕迹会慢慢消失,就像那幢老旧的大楼一样。”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一栋大楼有那么深厚的感情。”露比说,“据我所知,你买下它,把它命名为慈善大厦,打算用卜伦诺家族的名字搞个慈善基金会,并不只是怀旧对吧?今晚的私人聚会用上慈善这个名头,想必每个人都带着支票而来。这些名流表面上和你的家族毫无瓜葛,只是你在社交圈中的个人关系,但实际上,他们的事业多多少少都和卜伦诺家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交友、露脸、玩乐,也不是为了给儿童医院里那些无助的孩子一点充满爱心的帮助。这是一个骗局,他们只需要开几张不必兑现的空头支票,换一个慈善捐款的美名,而你可以把你父亲藏起来的那笔巨款当做善款存进基金会的账户。如果你好心,大概会有一小部分钱用作重病孩子们的治疗费,但大部分钱还是落进你的口袋。”
庞德没有否认。
“我得承认这是个很不错的计划,如果顺利,你可以把家族中那些不守规矩还沉溺于过去辉煌的家伙们扫除干净,建立一个完全由你自己控制的新卜伦诺家族。或许这也是马洛里那个老旧派愿意站在你这边的原因,你的父亲死了,他意识到自己也没几年可活。我听说他有个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这个孩子将来要面对的世界不可能再有只用枪和杀手就能解决一切的好事。他需要为他的儿子安排一个安全的环境,一个富足、正常、不用打打杀杀的家。”
“你总是喜欢一个人把所有事都说出来吗?”
“如果我说得不对,你可以让我停下由你补充。”露比说,“但正常情况下,我一个人说会比较快。更何况我们都有棘手的难题没解决。”
“棘手的难题?”
“可以在这里说吗?”
“这里除了你的通讯器,不会有别的窃听设备。如果你觉得这个通讯器的那一头是你绝对信任的人,那就不管说什么都没关系。”
“我喜欢你这样大度的人。”露比说,“我们和普利兹·琼斯之间有一些恩怨,因此不得已和他做了一个交易。”
“是因为你们杀了他的儿子。”
“没错,他今晚没有在这里吗?”
“他很少来这。”庞德说,“他有自己的地盘。”
“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军队,他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我答应会找到足够把你送进监狱的罪证,让你就此脱离家族关系,由他接手所有的一切。”
庞德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动怒,看来他是不会因为任何消息表现出过度的情绪了。
“他几乎可以算是我的叔父,我了解他。”
“你不相信?”
庞德说:“普利兹·琼斯和父亲志同道合,一个动了杀人的念头,另一个立刻找人去执行。现在在边境,他还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拿起枪就杀人。”
在无人管辖的地带,所有事情都被简化成了生与死,但这里的情况太复杂,复杂到被卷入其中的人都不得不同时去思考好几种可能x_ing。
“我相信他对杀死查德曼的杀手还是会用他信奉的那一套去复仇,但对于身为家族继承人的你,可以有不用亲自出面的方法。”露比说,“所以我们不但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为什么不愉快地合作呢?”
“你说合作?”
“对,合作。”
庞德往后靠了靠,目光意味深长地投向露比的双眼,他们彼此都难辨对方的真假,但又对自己满是信心。
“你先和普利兹·琼斯做了要送我进监狱的交易,现在又来和我谈合作。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你?说不定我放你走出这个房间,你立刻又会找到另一个合作者,把我和普利兹一起干掉。”
露比认真地想了想:“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有两个前提,第一,我们的生命受到你的威胁,第二,我接了暗杀你的委托。”
庞德的脸上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你会接暗杀我的委托?”
“那要看你会不会和我合作,以及合作的条件如何。”露比回答,“在我和普利兹达成交易之后,我至少接了三个暗杀他的委托,还有一个委托目标是他的得力手下,万一我们不得已要枪战,事后能在尸体堆里找到他最好,酬金不多,聊胜于无。”
“这样不违背你们的职业道德吗?”
“一点也不,我会先履行和他的约定,然后才让杀手们去完成委托。”
“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和你合作,但想听听你的合作条件。”庞德说。
第59章 照片中的人
有两件事可以放在同等位置比较。
跳舞。
和一群人枪战。
对艾伦来说前者比后者累得多。和一群人枪战时,他有时会浑身紧绷,有时又能轻松自如。总的来说,只要找到一个可靠的掩体,即使在枪林弹雨中也有余裕可以放松休息。
可跳舞不行,一旦握住舞伴轻巧柔软的手,搂着被光滑礼服包裹着的腰肢,他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秒钟也不能松懈。
艾伦感觉背上那个已被遗忘很久的伤口又抽痛起来。
“你的舞跳得可真好啊。”这位赶上第三支舞曲的妮娜·坎贝尔小姐个子异常娇小,艾伦得稍稍弯腰迁就她一些才行。
“我还是个新手。”他温柔地回答,“要不是舞伴这么出色,可能我早就出丑了。”
妮娜微笑着说:“我们遇见得太晚了。”
“还不算晚。”
“唉,我记得你是带着舞伴来的。”
“你也带着你的未婚夫不是吗?他就在那边看着你呢,这个英俊漂亮的家伙真令人羡慕,有个这么美丽动人的未婚妻。”
妮娜爽朗地笑出了声:“看来我们真的不算晚。”
她说话时艾伦总是低头去听,那份认真体贴的劲头很讨年轻姑娘的欢心,同时也让她们的男伴心怀不忿。艾伦不介意为斯蒂夫·盖洛竖立几个情敌,社交圈的关系随时都会因为男女之情和金钱而改变,身在其中都该有一套转圜斡旋的本事。
舞曲将尽,艾伦把妮娜带回她那一脸不高兴的未婚夫身边。
“谢谢你的舞伴。”艾伦说,“这话大概很多人都说过,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周围有很多人,他把妮娜紧紧勾着他手臂的手拿下来,送到未婚夫休特利手中说:“我得去找找自己的舞伴了,不知道她去了哪。”
“她可能生气了。”休特利幸灾乐祸地说,“你是应该去找找,音乐响起三次,你都没有牵过她的手,说不定她正一个人在角落里哭呢。”
“我会找到她的。”艾伦把目光投向舞池对面的餐桌,看到站在那里的侍者和他背后的门。
灯光暗下后,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露比走进那扇门。看来他是真的早有准备,对卜伦诺府邸熟门熟路。现在唯一令人担心的是他离开的时间有点太久了。
艾伦把手伸向口袋,摸到微型通讯器。他和露比、麦克各有一个,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戴上它和另外两人联系。在这个大厅里,只要发现他落单就立刻会有人过来搭讪、聊天、邀请跳舞。他来者不拒,好显得自己分身乏术,根本没时间去找那个早就被人遗忘的舞伴梵妮·雪莱。
要当个惊艳全场的明星可真累。
艾伦藏在餐桌旁闲聊的人们身后,稍微休息片刻。如果露比再不回来,他打算去洗手间悄悄和麦克聊几句。虽然眼下一切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他没有忘记自己是在一个黑道家族的宅邸,而不是什么全球名媛大会的会场。安静地让一个人消失的方法很多,不限于杀人。
艾伦从餐桌上拿些吃的,开始打量宴会厅中的各色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