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然说的又快声音又小,好像就没想让人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他上身趴在二楼阳台边,脑袋垂下去的样子,像个晃悠着马上要掉下去的球。
“然后你考上了大学。”这是一句结果导向的玩笑话,但是明白的人都知道这个结果对齐然的讽刺意义更大。
谁都不想一瞬间长大。
谁都不想只看一眼就明白自己有多傻。
以上两点都在齐然身上应验了,他看见“事实”的一瞬间长大了,只一眼,他就明白他从前傻逼的多彻底。
他十二岁纠结的所有的“自以为”原来都不在“别人”的考虑范围内。
“我不同意!……你决定就这么办了!对吗?”齐然突然拔高声调说。他转回身见他爸神情平静的看着远处,眼里、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你爷爷说……”
“我不想听我爷爷说!这事儿跟他有多大关系?让一个老头内疚半辈子!要是我……算了!”齐然说完后悔的恨不得咬碎牙。他冲他爸发不着火,他爸说得对,作为丈夫他爸更郁闷,但齐然也不想让他爷爷背这个锅。
他是个小心眼!
是个恶劣的人!
司小年是怎么瞎了眼答应他的。
“不说你爷爷了,……但这事儿你只能问你爷爷,齐然,你别扭也好,不甘心也罢,缺失的就是缺失了,你留着她也补不回来,你二十了,离十二岁已经过了八年,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吧。”
“爸,……你最近开始看韩剧了?”今天的话,齐然都是说一个字,剩下能咽就咽回去,再换上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齐然爸爸笑了,迎着光笑起来比齐然还要好看。
这个笑,让齐然立刻想司小年了,非常想!如果现在有人能一秒治愈他,那个人非司小年莫属,并且只有司小年可以。
想到司小年,他突然不想计较下去了。
“别跟我说‘对不起’,谁都没有对不起我,我浑了这些年,你们也都惯着我了,我也没跟你们道过歉,……就是心理别扭,我们家哪儿不好了?不是挺好吗?”这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事。
“别这么想,你再好总有人不喜欢你,你再浑总有人无条件惯着你。”齐然爸爸伸手抓起齐然的手拉低人,“行了,就这样吧,我也挺累,你当成全我。我最近是开始看韩剧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带一盒辣白菜,还有那个甜不辣的酱,让我跟你爷爷尝尝。”
齐然蹲下,盯着他爸白到能看清毛细血管的手。
心想,你不打算惯着我了是吧?
他这么浑,谁会无条件惯着他?
他又一想,自己都二十了,爷们儿一个,谁他妈会没事儿闲的蛋疼惯着他玩儿!
“……成全她,我没问题,但我有要求……”齐然欲言又止,他其实有两个要求,想到以后要出柜,这是一个,又不想以后他妈和刘胜在他眼前晃,这是第二。
可是他凭什么要求。
说好听点,不过就是仗着有人惯着他。
“答应你。”齐然爸爸应的很快,好像怕齐然反悔,这么多年齐然从来没松过口,以前是想不开,后来是想开了又犯拧巴。
回到一楼,齐然从自己床底下翻出攒的一大袋子贝壳,拎着从渔具店买的东西,坐到后院台阶上,开始发呆。
直到坐到,正午阳光热辣灼人,他才醒神。站起身,腿麻的感觉有大象腿那么粗。
穿过大片果园,十几分钟后走到蔬菜大棚外,站在果树下,齐然眼睛跟着从棚里钻出来的司小年来回晃。
司小年热的把T恤半袖卷到了肩头,胳膊上蹭了大片的土,正一手扯着胸前的衣领不停的扇风,脸上热出了两坨红晕,汗打s-hi了头发,脸上脖颈上遍布汗珠,看上去野的贼够味儿。
齐然不是滋味的一颗小心脏,因为眼前的人,慢慢溢出甜丝丝的味道。
司小年余光看见了齐然,跟工人说完话,转身往齐然这边走。
蔬菜基地随处可见看棚的长工,和来干活的短工,以及冷鲜配送的车子。
两人靠在一棵果树下,什么都不能干,对视一眼都不会超过两秒。
司小年少见齐然这么安静如j-i的时刻,索x_ing也不说话,齐然神情不太对。
“司小年,你惯过我吗?”齐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司小年心想,你总算有点自知之明了。
“在一起的时候,每隔五分钟就要原谅你一次,这算不算?”
齐然嘴角勾起,心说,这算真爱!
司小年转头正好看见齐然笑,很安静淡然的笑,还是让他色令智昏了一回。
“谁不打算惯着你了?我可以试着每一分钟原谅你一次。”
齐然脸大的把这句解读为“我每一分钟都在惯着你!”这种高段位的s_ao气情话。
司小年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但绝对没这么r_ou_麻且s_ao气。
更何况齐然要这么多“惯着”干嘛?留着臭嘚瑟吗?
齐然已经在一旁臭嘚瑟起来了,想到早上自己因为技术渣丢了攻权的事儿,试探着问:“啊~~那我今晚可不可以试……”
司小年见齐然目光往自己裤子中间扫了一眼,立刻说:“想都别想!”
齐然转身面对司小年站着:“是谁刚才说‘我可以试着每一分钟原谅你一次。’?”
司小年:“……”
作者有话要说: 拖拖拉拉的晚了一个多小时,抱歉!
鸟怒了:“你到底让不让我练手?”
教主捂KD:“交换。”
鸟翻白眼:“说!”
教主:“你让我怼一次,我让你LU一次。”
鸟菊花一紧,震惊:“………”要点逼脸行么?!
☆、荧光海岸
对齐然的话,司小年第一次选择拿“无法反驳”的表情回应。
齐然心情不好,这个他很容易就看出来了。
既然心情不好,那就别怼了。
怼崩溃了,咋办?
工人换棚的时候,叫走了司小年,齐然看人忙的没时间屌他,又回家了。
再回家爷爷在厨房做饭。
“臭小子!回来不说一声,你去大棚怎么没叫小年回来吃饭?”爷爷像个大厨一样颠勺颠的特别像回事。
齐然靠在厨房门上,有点蔫:“他忙的都快飞起来了,没空回来吃饭。”
齐然爷爷回头看自己孙子,见人表面上完好无损,就是情绪不高,用锅铲挑了块炒r_ou_递到齐然嘴边:“尝尝,……拿电饭煲去楼上,咱们在楼上吃饭。”
齐然嚼着r_ou_去拎电饭煲,上了楼,他爸还在看武侠剧。
“吃饭了。……爸,要不你去楼下住,我那屋给你了。”二楼有小厨房,齐然去拿了碗出来盛饭。
“嗯,就等着你回来商量这事儿,最近你爷爷总想把我背下去,……我怕,我们俩都摔了。”齐然爸爸说的云淡风轻。
齐然听的心里却不好受,家里现在只剩下一个老头加他爸一个残疾人。
“要不回南县住?雇个家政阿姨,这样你也可以去做复健,”齐然在他爸开口拒绝前赶紧说:“我的要求,回去做复健,如果你不同意,之前的话你都当我没说。”
齐然爸爸这次想了很久,直到爷爷端着两盘菜,夹着一瓶酒上来。
“您少喝点吧,这么热的天,喝多血压又高。”齐然接过酒先唠叨一句。
“一回来就唠叨我,下午赶紧回学校,臭小子!”老头儿在齐然背上掴了一巴掌。
“暑假吧,暑假过完我回南县。等你放暑假,腾出时间,去把你妈那事儿办了。房子我要,问她要什么。”
齐然:“……”筷子蓦地攥紧才没掉在地上。
酒溢出酒杯,老头儿才回神,厚实的手掌轻拍了一下轮椅扶手。
“吃饭!”老头儿的话掷地有声。
三辈人围坐,三个男人面前各一小杯酒。
老头儿举杯,无声看了儿子和孙子各一眼,齐然端起小酒杯碰了一下,随后齐然爸爸也跟两人碰了一下杯。
三人同时一饮而尽。
幸福的人大都相似,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饭后,齐然把他爸背下二楼,再把二楼他爸常用的东西搬下来。搬了几趟东西,他发现二楼几乎没有他妈的东西了。除了碗、盘、杯子偏女x_ing化,卫生间的护肤品,毛巾以及衣柜里的衣服,这些都没有了。
这种有计划的离开,最冷血。
在二楼客厅站了不知道多久,没有他爸坐着轮椅在客厅看武侠剧,整个二楼显得特别空旷冷清,好像空寂了很久的一间屋子。
带上门下楼,不知道是不是醉了,两口白酒把齐然喝的脚底发飘,总是踩不实楼梯。
在楼梯拐角处停下站了会儿,耳边忽远忽近的传来他爸和他爷爷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