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对他笑了笑:“好,还是我们小花最疼外婆了。”
晚上外公会服侍外婆,躺在一个被窝睡觉,第二天一早,外公会先起来,给外婆洗脸穿衣服,照她的意愿,每天把她打扮得整洁体面。
在暮春的一个早晨,是个好天气,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时,谢沂春起床,去外婆的房间,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看到床上没有人,被子是掀开的。
已经起来了?谢沂春去窗口向下望去,院子里没有人,他着急地去找洛寒,洛寒陪他一起找:“别急,他们两个老人家能去哪?小区有门禁的,他们要是出去了,门卫肯定知道的。”
找了一圈,最后是在楼顶找到了人。
他家楼顶也有个小花园,一张大大的藤椅上,外公抱着外婆坐着,外婆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藤色旗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还戴着一对珍珠耳环,他俩身上还盖着一张薄毯。
谢沂春都快哭了,和外公说:“你们也不告诉我一声,我都担心死了。”
外公有点呆呆地说:“你外婆说,要看太阳,我就带她来看嘛。你轻点,你外婆在睡觉呢。”
洛寒走过去,探了下外婆的气息,摸了摸外婆的脖子,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低头看谢沂春的外婆,她就像是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恬静的微笑,每一丝皱纹看上去都那么温柔,但灵魂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
她死了。
谢沂春通知爸妈,爸妈还没赶到,外公像是傻了一样,死活不肯放手,非要抱着外婆回去睡觉。
他们一时没看住,再回房间,看到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但是外公也没气了,谢沂春找到了床头柜上的药瓶和遗书,他是早有准备的,留了几句话:谢谢,我这一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比起药物侵蚀内脏的痛苦,他更讨厌在挚爱死后的漫长孤独,他曾经体验过几十年,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两人合葬。
两年内接连送走三位至亲,这次还是外公外婆先后脚一起去了,谢沂春都有点傻了,他在葬礼上要么不哭,要么不发出声音地眼泪直流,怎么叫他都停不下来,太吓人了。
洛寒每天看着他吃药,怕他偷偷停药,药倒是吃得下去,饭吃不下去,吃了就吐,好不容易养胖了一些,又迅速地变得消瘦。
有时候洛寒都很纳闷,为什么呢?上辈子谢沂春外婆死的时候他才十六岁,也没有被打击到这个地步啊。他知道人早晚会有一死,他不可能保证谢沂春的外婆长命百岁,他是希望外婆能陪着谢沂春渡过最艰难的十几岁,如今都过了十年,谢沂春也长大了,居然反而不如上辈子十几岁时坚强吗?那他一直以来做的都有什么意义呢?
他是不是反倒……做错了什么呢?
这几天洛寒不敢离开谢沂春身边,他知道外婆对这家伙来说多么重要,就怕他想不开。半夜起来发现谢沂春不在房间里,洛寒陡然吓出一身冷汗,他赶紧起床去找,看到没开灯的漆黑一片的露台上,谢沂春靠着栏杆在抽烟,只有烟头那丁点火光,随着他的呼吸忽明忽暗,那么黯淡,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恍惚之间,洛寒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梦见了上辈子的谢沂春,两个身影无声地重合,接着他才慢慢反应过来并没有在做梦。
洛寒长长叹了口气,突然觉得特别特别累,他没有发怒,甚至没有去抓包。
他能从什么角度去指责呢?
成年男人,难道连抽烟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洛寒想了想,转身走了,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第102章
谢沂春继续休息了一个月, 就回去工作了。
心理医生说他现在状态还不错。
主要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 整天除了吃饭睡觉打游戏就没事好做, 光在家等洛寒回来陪他?他又开始怀念粉丝们的爱戴起来,瞿正秋都回去拍戏了。
洛寒挺担心他的:“你真的可以开始工作了吗?还是在休养一段时间吧。”
谢沂春说:“再不拍戏我都要忘了怎么拍戏了。”
洛寒没再劝他:“那你开心就好。”
谢沂春于是又接了一部戏,叫《灼水》, 近代背景,讲一位有志青年到了一个叫白水城的乡下教书,遇见了一个水灵漂亮的小姑娘, 小姑娘年方十八, 却已经是人妻了,她的丈夫是个又瘸又哑的驼背男人, 以制伞为生,青年与小媳妇之间暗生情愫, 小媳妇想和爱人私奔,却被村民发现, 青年逃走,小媳妇被抓住要浸猪笼,她的丈夫偷偷救了她, 给了她一笔盘缠, 让她离开,她走到半路,于心不忍,折回去找丈夫,发现丈夫悬梁自杀了。
谢沂春想演那个丈夫。
非要演。
林旭是真的不希望他演这个角色, 倒不是因为不符合他为谢沂春设计的形象,他是连谢沂春接这部戏都不太愿意。
太y-in郁了。
但谢沂春说:“这时候你非让我去演那些活泼阳光的戏才是真的在逼我,让我演吧,我真的想演。”
林旭想了想,或者让他宣泄出来也挺好的?
谢沂春接了这部戏,有志青年则由裴明毅扮演,这长衫一穿,发胶一打,再戴上一副金边眼镜,还真的有几分斯文败类的味道。裴明毅能进来拍戏就是谢沂春推荐的。
谢沂春说:“不用怕,你有哪不懂的,我教你。”
裴明毅不是科班出身,半路出家的,演技实在是……谢沂春没办法违心夸出口,每天拍完戏,裴明毅还去谢沂春的房间不好意思地让谢沂春帮忙练戏,谢沂春都帮着他:“没关系啦,当初祝姐啊他们都带着我的。”
裴明毅老学不会,问他:“谢哥,我是不是很笨?”
谢沂春觉得这孩子真挺傻的,安慰他:“不笨,你没学过表演嘛,已经很出色了。”
为了形象更贴近,他做了很多特效,终于愿意往脸上化妆了,为的是把皮肤画得差一点,画得又黄又黑,胡渣不挂,指甲上贴了歪曲的黑黄假指甲,指甲缝里还得有泥,牙齿也带了假牙套,变得一口乱牙,头发剪乱,还挑染了很多白发,走路时一瘸一拐,形象基本毁光了,林旭看了他的定妆照后,完全不忍心看。
他的戏没有台词,全都是“啊”和“呀”。
林旭觉得以前谢沂春拍戏,脱离得还是很快的,本来在拍哭戏的话,导演喊“cut”,他马上就可以变回谢沂春,但拍现在这部戏就有点吓人的,他拍戏时是y-in沉苦楚的,没在拍时,看上去也像是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林旭不清楚,他到底是没有脱离角色,还是脱离开以后也郁郁寡欢。
但演得是比以前更有深度和层次了。
只有裴明毅过来找他说话时,谢沂春会打起精神来,稍微会没那么丧。
虽然他是多少有点察觉到裴明毅喜欢谢沂春,谢沂春自己好像还没发觉,林旭决定让这件事顺其自然,毕竟又不是第一次碰到喜欢谢沂春的,假如裴明毅又什么不好的心思再防备他吧。
谢沂春现在不爱主动打电话给洛寒了,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是一直以来他兴致勃勃地和洛寒讲拍戏而洛寒完全听不懂这件事,已经让他感到腻烦了吧。
换成洛寒每天会给他打电话,干巴巴的,也没几话,反倒像看医生,问他今天药吃了没有,例行公事,谢沂春都在想,他不会嫌烦吗?这天刚说了几句,外面有敲门声,谢沂春反倒觉得如释重负,说:“有人找我,等会在和你说?”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洛寒问:“怎么每天这个时候都有人找你?”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谢沂春说:“裴明毅过来找我帮他对戏。”
洛寒问:“你们要对到什么时候,到时候我再打给你。”
谢沂春说:“得到凌晨吧,还是算了啊,你早点睡吧,你明天还得上班,好好休息。”
洛寒很不安。
中秋节放假,洛寒终于找着空想过去见谢沂春,但没告诉他。
这天剧组放半天假,不过就算放假,大部分人也回不去家,每个剧组都像是一家人,作品是大家共同的孩子,一起过中秋,吃顿好的,谢沂春想想说:“我好像也没有家可以回过中秋。”
裴明毅去找他,窘迫地说:“哥,我房间的淋浴坏了,可以借你房间的浴室用一下吗?”
谢沂春这时候都已经换了睡衣准备睡觉了,愣了下:“哦,好啊。”
这都是男人,按理说是没什么好尴尬的吧。谢沂春就在外面拿手机打游戏,裴明毅一进去半个小时都没出来,这时候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谢沂春还挺纳闷的,该不会又是谁房间的淋浴坏了过来借浴室吧?
谢沂春打开门,看到洛寒站在门口:“你怎么来了?”
洛寒说:“过来陪你过中秋节。”
谢沂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受宠若惊,但他下意识地拦了洛寒一下:“你要过来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洛寒皱眉问:“我不能进去吗?屋里有什么?”
谢沂春是想到裴明毅在洗澡,觉得洛寒会误会,但好像拦了也会误会,说:“有同事过来借浴室。”
“哥,谁来了啊?”裴明毅这时候从浴室里s-hi漉漉地出来了,他只用一条浴巾围着下体,再加上谢沂春也就穿着件睡衣,洛寒想到裴明毅对谢沂春的殷勤和暧昧,不能不生气,忽然感觉自己才是个外人。
谢沂春顿时头大,重复说一遍:“真的只是借浴室。”
裴明毅尴尬地和洛寒说:“我房间的淋浴坏了,我过来借浴室……但为什么要和朋友解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