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总有那不怕死的。
兵部上书抱拳,“启禀陛下,南方的流寇越来越多,烧杀抢掠,四处作乱……”
“启禀陛下,国库空虚,库银和粮Cao均对不上账。”这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一脸悲催地替前任背锅,也不知这收了两次的赋税都被转移到哪里去了。
“启禀陛下……”
“启禀……”
没一件好事,荀宇忍着身上的酸痛听得昏昏欲睡,却被廷尉肖谨之的话惊醒。
“启禀陛下,昨日传来消息,尹州城出现瘟疫,州牧畏罪自杀了,被关在城里的灾民开始往荥阳方向涌来……”
尹州州牧死了,他该找谁为苏禾报仇,荀宇闭上眼睛。
“……”
众臣奏完,皇帝扔下手中的折子,喜怒不辨地开口,“朕刚刚登基,竟是没有一件喜事。”
殿下的官员惶恐道,“臣等万死。”
皇帝扫了眼跪得齐整的百官,淡淡道,“朕不需要你们万死,尹州水患,谁能去解?”
“……”大臣的脑袋压得更低了,那是十有九死的瘟疫啊。
“呵。”
皇帝的嗤笑回荡在宫殿,有胆小的已经趴下了,被殿外的侍卫拉了出去。
一室凝滞,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了,突然有人动了。
一直未弯下膝盖的荀宇出声,“陛下,儿臣愿往。”
正要发怒的皇帝被他一句话浇灭火气,继而皱起眉头,“你怎么能去?”
刚对九州王生出一点好感的百官闻言不由腹诽,他不能去,难道我们就能去了。
“儿臣想为父皇分忧。”荀宇抬头看着皇帝,眼里满是孺慕,这殿上也只有他一个人敢直视圣颜了。
“……”皇帝唇角一抿,看着他,半晌道,“朕准了。”
“儿臣想借父皇的两万大军一用。”
“准了。”
“儿臣想带几个太医。”
“准了。”
“儿臣想从户部借数个擅算账的小吏。”
“准。”
“儿臣想从工部调几个懂水利的官员。”
“准。”
“儿臣……”
“准。”
不论荀宇提什么要求,皇帝都是一个字,准。
荀宇躬身,“谢父皇。”
他说完,刚退后一步,殿外的急报声传来。
“急报——”
“五日前我军大败燕军。二十万燕军,主帅并将士全部被俘,丢失的三座城池尽数夺回。大军继续向东往燕都逼近,燕平帝送来降表,请求议和,这是他的亲笔信。”
终于听到一件喜讯了,除了皇帝,殿上诸人都是一脸笑意。
皇帝接过李英递上的书信,拆开后,粗览一遍,突然扬手笑道,“哈哈哈,燕帝在信上说攻打齐国完全是燕太子自作主张,与他无干,若是我们肯退兵,他愿意废黜太子,尔等可信?”
百官也笑,摇头道,“不信。”
这不信有两重意思,意思不信燕平帝不知道太子出兵,二是不信他会废太子。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c-h-a一段燕氏皇宫的秘闻。
燕国有一美人,名美人,有闭月羞花之色,沉鱼落雁之貌。帝出游,偶遇之,惊为天人。封贵妃,赏万金,宠冠六宫。后妒之,屡屡加害。帝大怒,废后黜太子,立贵妃为新后,其子为太子。原后愧悔,自绝于冷宫。废太子亦愧悔,闻新后喜芒砀之乌j-i,亲养敬献之。
——《贵妃正传》
这是某本在燕国家喻户晓的话本上的记载。说人话就是:燕国有一个美人,名叫美人,长得很不错。一天皇帝遇见了,就把人带回宫,宠得不得了。皇后这个嫉妒啊,下药、陷害、刺杀,十八般武艺亮出来,心心念念地把人弄死。这下皇帝怒了,毒妇,竟敢害朕的爱妃!于是皇后被废了,她儿子也被废了。贵妃成皇后了,她儿子成太子了。住在冷宫的废后心里那个悔呀,于是悬梁、饮毒、撞墙,选一样就去死了。废太子也悔呀,听说新皇后原贵妃喜欢吃芒砀山的乌j-i,就亲自喂养敬献给她。
“噗——”荀宇当初读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喷出一口茶汤,皇帝为了贵妃废太子,写书的人脑子被狗吃了吧,太特么荒唐了。
然而,事实比话本荒唐一千倍。
燕平帝为了立贵妃为后、立她的儿子为太子,亲手鸩杀了先后、废掉先太子。为讨贵妃欢心,还将废太子贬到燕齐边境的芒砀山上养乌j-i。甚至解散六宫,二十年如一日的独宠贵妃,因此他怎么敢废了贵妃唯一的儿子。
所以,殿上听说过这些秘闻的老臣,都十分笃定燕平帝不会废太子。
就在这时皇帝开口了,他对荀宇道,“宇儿,你的看法?”
荀宇想了片刻,清清嗓子道,“议和可以,废不废太子也是燕国的家事,我们无须干涉。”
见皇帝点头,他继续道,“但是因为燕军入侵,给齐国造成的损失须得他们赔,比如粮Cao、兵马,伤亡将士的抚恤等等,还有二十万俘虏,燕国的元帅和将军,也得拿钱来赎。”
皇帝击掌,露出自上朝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百官也在下面称妙。九州王这主意一出,不仅能缓解国库的压力,还能削弱燕国的国力,使之数年内不敢兴兵,可谓一石二鸟。
就在此时,二皇子突然荀康出列,抱拳,“儿臣也想学皇兄为父皇分忧,请父皇恩准儿臣带兵剿灭乱匪。”
十六岁的荀康身形高大健壮,比同年的荀宇高了一头、壮了两圈、黑了三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兄长呢。他站在殿上,神情坚毅,一场叛乱,似乎褪去了他身上最后一点少年稚气。
“准了。”皇帝点头,似乎不想多说什么。
荀康眼神一黯,谢恩退下。他身后的三皇子佑见状,默默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拳头。
……
御书房里,荀宇解下腰间青色的玉牌,递给皇帝,“父皇,这是鹰爪的玉令。”
皇帝接过来,里外翻看了一下,哼笑道,“他竟把这个给了你。”
这玉令原本在闻襄儿手里,为了刺杀魏王,就由金令主廿东掌管,后又由他调集全部人手前往荥阳支援。没想到廿北等三位令主叛变,设计夺了玉令,皇帝知道它是落在了燕北向手里,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给荀宇。
十万鹰爪,盘踞在芒砀山,进可攻退可守,算得上一股强劲的力量了,燕北向竟舍得?皇帝一时间思绪复杂。
荀宇不知道皇帝内心所想,只是点头“嗯,阿北找到了家人,希望我能给鹰爪找一个出路。”
“哦?”皇帝敲打着桌案,“那你打算怎么办?”
荀宇摇头,“继续让他们当土匪肯定不成,直接解散也行不通,儿臣心里没章程,才想让父皇拿个主意。”
“不如全都杀了吧。”皇帝摩挲着玉令,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以前有闻鹤给他们通风报信,他才拿鹰爪没办法,现在闻鹤死了,又有玉令在手,捏死他们不过费点吹灰之力。
“啊?”荀宇一把夺过玉令,“这可不行,鹰爪虽然干了坏事,可在闻鹤的叛乱中他们都是立了功的,要是全杀了,阿爹你指定要背上卸磨杀驴的名声。”
皇帝听着这一声阿爹,也不计较他的胆大妄为,笑道,“阿爹是开玩笑的。”
“真的?”荀宇可不觉得皇帝在开玩笑,他至今唯一的的败绩就在鹰爪手里,剿灭鹰爪的决心他肯定早就有了,现在他是皇帝,再加上鹰爪中认令不认人的规矩,杀了他们比砍瓜还容易。
“当然是真的。”皇帝站起来拍拍他的脑袋,“慢慢想办法吧,他们就交给你处理了。
“谢谢阿爹。”荀宇高兴地在他手心磨蹭两下。
皇帝无奈(宠溺)地又揉了他两下。
气氛正好,荀宇试探道,“阿爹,我给那孩子起了个小名叫团圆,您要不给他起个大名?”
皇帝放下手,脸上看不出表情,荀宇却知道他生气了。
“他和朕没关系,你看着办吧。”
荀宇讪讪点头,“哦。那儿臣告退了。”
皇帝送他出去,走到门口,看着他脖子上的红痕,突然道,“晚上关好窗户,最近蚊子太多。”
“哦哦。”荀宇一时没反应过来,胡乱点头,走出去一截才想到都八月底了哪儿还有蚊子,一头雾水的去了贤妃的长信宫。
“儿臣参见母妃。”在皇帝面前尚且不用跪拜的九州王,在贤妃面前不过弯了弯腰。
“皇儿快起来。”
贤妃虽不满他的轻慢,却还是连忙将人扶起,经过几年的后宅生活,她已经很擅于掩藏情绪了,更明白没有这个儿子,她什么也不是。
“皇儿看起来消瘦了许多。”贤妃欲摸上荀宇的脸,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她眼神一暗,转瞬间,又拉起他的手笑道,“今天母妃亲自下厨,给你做些爱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