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然追上爷爷时,老头儿回身瞪人,作势要抬脚踹齐然,齐然往后利落一蹦,老头继续走路,意思就是“离我远点!”
齐然果然离老头远了一步,天黑路远,白天走看着景还不算磨人,晚上走感觉路长了一倍。
“爷爷要不你揍我一顿吧,好过不搭理我。”齐然亦步亦趋跟在老头儿身后嘟哝。
老头儿倒竖着眉,回头给了齐然一记狠厉的眼刀:“回来干什么!少在我面前碍眼!”
齐然垂头瞥见爷爷手里的鱼竿抖的“哗哗”作响,老头儿气的两条手臂发抖。
老头儿进了鱼塘边儿的小木屋,齐然也跟着进了小木屋。
“那不成,我是您孙子,就这么一个,”言外之意要下手轻点,“不在您面前碍眼,我还不踏实呢……嗷嗷嗷!!啊啊啊!!”
老头儿气的鼻孔蹿出火,两只眼睛瞪的奇大,鲤鱼竿又硬又韧,一下一下甩在齐然背上、胳膊上、腿上。
齐然也不是站着挨揍的主儿,满木屋蹿跳着躲,他小时候老头儿就教他“挨揍了就要跑,等着挨揍的都是傻子。”
“你知道冬梅那个姑娘多泼辣不?!那姑娘得理不饶人!你招谁不好!招小年!这么好个孩子!看人家爸妈不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混账玩意儿,好的不学!这么些年好好学习,步步走得顺,我说你怎么这么听话,合着给我憋了个大的!让你作!让你作!”
老头儿气的手抖脚颤,追不上齐然,齐然跑快了还停下等一会儿,挨一下打再蹿出去三米远,揉开了再等会儿,老头儿打了一阵,鲤鱼竿断了一截,心疼鱼竿,更心疼抽在自己孙子身上这一下一下的,看的钻心的疼。
“别等人家扒我皮抽我筋了,咱自己家的人,怎么好意思让被人动手,爷爷您往这儿打!”齐然撅屁股大大方方的贡献出去。
老头气的“呼哧呼哧”喘,脑袋嗡嗡响,抬手狠抽了齐然屁股两下,鲤鱼竿“咔嚓”又断了一截,还剩一小截攥在老头手里。
齐然“嗷”一嗓子跟踩了弹簧似的差点撞到木屋房顶。
老头颤悠着手瞅准齐然落地,又抽了两下,最后把仅剩的一截鱼竿摔在地上,看见齐然胳膊上腿上的红道子,老泪纵横。
齐然一瘸一拐走到老头身边抱着老头儿拍背、擦泪,搀着人,扶起椅子让老头儿坐下,然后“窟嗵”一下跪在老头面前。
“造!孽!啊!”老头哭嚎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硬生生把齐然五脏六腑移了个位,震得稀碎,喉结滚动尝了一口腥甜,他狠咬着腮r_ou_挤出一句:“爷爷!”
叫完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叫。
“你这是为什么呀?啊!好好的一个小子,你是缺啥了?还是少啥了?怎么这样!”老头哭嚎过那一声后,再说话声调似乎就比平常高点,情绪与平常无意,但听到齐然耳朵里,句句都是四刃刀,一刀戳进去四个豁口。
同龄人尚且接受不了同x_ing恋,他也不指望爷爷能接受,但他缺德的利用了爷爷护犊子的心,爷爷这么多年疼他,护着他,头一回打他,能跟他说话,能跟他一个屋檐下,他就知道爷爷心里妥协了。
“我什么都不缺,也不少,爷爷,……我喜欢小年……”
“喜欢顶什么用?那是个小子!不是姑娘!你这样早晚让司进那个混小子打断腿,那个浑仗小子想当年就是收保护费的混混,你怎么敢招惹人家儿子!”老头气的拍大腿。
当初高冬梅非要嫁司进,差点跟家里决裂,原因无二,高冬梅是个远近闻名的美女,要不然也生不出一对绝色的儿女,当初司进就看上了,咬住就不松口。这个街头混混人见人嫌的二流子,追求高冬梅的手段那是老一代人说说就觉得丢人现眼的闲话,偏偏在当时的年轻人眼中是受用的。
“他爸瘸了。”齐然嘟哝一句,而且司进看上去还没他混呢。
“哈!我看你是着了道了,是!小年是长的好,人忒俊!条忒顺!但!那也是个小子呀!他是能跟你领证结婚还是能给你生出个孩子!”老头被齐然气蒙了,想到啥说啥,一股脑的往外倒。
“领证就是保障么,我爸和……还不是要离婚,现在这么高的离婚率,是我们造成的……嗷嗷嗷嗷~~~”齐然话没说完,老头厚重的巴掌“噼里啪啦”照着齐然后背一通拍,奇经八脉都给拍走位了。
“爷爷!爷爷!您手,啊啊啊!!”
“浑仗小子!不学好!臭小子!打残你跟你爸屋里做伴儿得了!不省心的玩意儿!”
“我爸一个人还不够您伺候,非凑一对儿!嗷嗷啊~~”
“让你犟嘴!从前不舍得动你一手指头,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玩意儿!我还不如一天揍你一顿,早晚给你修理得像个人!”
“我哪儿不像人?我就是基因太好!高个随了你,脸型,眉眼都随你,打吧打吧!”
老头猝然停手,颤颤巍巍的停在距离齐然送上来的脸旁,怎么都下不去手。
爹不疼妈不爱的长到二十岁,爷爷再不疼不爱,那还活个什么劲儿!
老头两条粗壮的胳膊张开揽住跪在地上的孙子:“怎么这么个命啊!”
“我命好着呢!”齐然梗着脖子说,“有你,有n_ain_ai,还有……小年。”
他好着呢!齐然心理酸胀难捱,眼泪抵死不肯落下,撑胀的眼眶酸疼,从前没有的就没有了,但是以后他有的打死要保护好。
“小子你跟爷爷说,是不是因为你爸妈,啊?!你说爷爷不怪你。”老头儿话音颤抖。
“不关他俩的事儿,不关任何人的事儿,爷爷这不是病,也不是谁的事儿,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有一千多像我这样的人……”
“啥!”老头又激动了,眼眶瞪大,惊恐到不敢置信。“都稀罕,小子?不稀罕小姑娘?”
“嗯,”齐然扛不住了一屁股坐地上,“国外还能结婚……”
“不像话!不像话!瞎胡搞!这叫什么事儿!”老头听完这个骇人的数字,突然在屋里暴走起来。走了几圈又停在齐然面前弯腰低头看齐然:“臭小子你说实话,你这样,多久了?能不能学好?”
“不能!爷爷这不是学坏,这个学不了,就是吧,喜欢小姑娘的小子,他不喜欢小子……”这话听着跟绕口令似的,但是他爷爷能听懂,小子就是男孩子。“不是那种娶媳妇的稀罕你懂吧?”
“我不懂!我干嘛要懂这个!从你上大学,我就开始给你物色好媳妇了,老王家孙女多水灵聪明一个大姑娘,打小你和牛格、周正就喜欢跟人家姑娘后边儿,送人家回家,偷摸把你n_ain_ai桃酥饼拿给人家吃,我琢磨你毕业,你俩要成……”
“爷爷成不了!你甭给我cao这个心了,我稀罕小年,就小年,别的谁都不行!”齐然跟个无赖似的跪坐在自己脚上,两手心不停拍着膝盖,一个劲儿的强调自己媳妇非司小年莫属,谁不答应跟谁打滚撒泼。
“你还跟我犯上倔了!看你这没出息的熊样!小年稀罕你吗?人家父母知道你喜欢人家小子,不打断你的腿!”老头食指一下下戳在齐然脑门上,不解恨的抬手又抽了后脑勺一巴掌。
“小年稀罕我!”齐然挺高胸脯说的那叫一个得意,“上次你不是看见了吗?……爷爷是你吧?我看见咱家台阶下的烟头了……都嘱咐你少抽烟了,大夫说多少回了,遵医嘱,肺不好、胃不好,你怎么就不听……嗷嗷嗷嗷~~”齐然说着说着话题跑偏了,数落老头儿被老头儿一顿揍。
老头儿真把前二十年攒着没下手的机会都用到今天了,每隔一分钟抽齐然一顿,俩人说着说着齐然就挨顿揍,惨叫声把鱼塘的鱼吓的受惊了。
直到天蒙蒙亮,老头才弓着背从鱼塘小木屋出来,一个人溜达到鱼塘边儿的钓鱼躺椅上,落寞的背影有些摇晃不稳,扶住躺椅后老头儿长出一口气,无力的垮下两肩。
小木屋门口齐然单腿着地,头靠在木头上就这么站到天光大亮,太阳从地平线下冉冉升起。
老头嘴里叼着旱烟,烟雾直挺挺而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忘了,烟灰落在躺椅扶手上、衣服上。
无风的清晨,视线所及之处静谧安逸,远处深蓝的海,缥缈的雾气,眼前波光粼粼的鱼塘,身后迤逦的山,芳香四溢的果园,绿茵茵的蔬菜大棚……
齐然勾了几个小时的腿刚一着地,疼的他呲牙咧嘴,韧带拉伤的腿昨晚被老头抽的过猛,最后抽断鱼竿的那两下刚好是抽在这条腿上,此刻的疼不比当天擂台赛下场后的疼轻多少。
他又试着踮脚走了一下,钻心蚀骨啊!
“砰!”一脚跺在土壤厚实的地儿,整条腿瞬间疼麻木了。
“孟叔。”齐然转头跟走来的男人打招呼,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是孟叔,齐然爷爷雇来看鱼塘的工人。
“大清早练什么功夫呢?这一脚,地动山摇啊!”孟叔皮肤黑黝,精瘦的小个子。
“睡麻腿了。”齐然走了几步,完全看不出来被打断腿的惨样。
“嚯,这胳膊腿咋弄的,又去芦苇荡摸鱼了。”孟叔打趣说。
齐然笑笑没说话,低头看看自己胳膊腿,爷爷毕竟二十年头一回打他,手生功夫不到家又不舍得下狠手,这会儿留下的红痕像在芦苇荡里摸鱼让芦苇划出的红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