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顺安摘下墨镜,叠好放在桌角:“你约我在这里见,想不去看一眼都难。”
一周不见,他的眼神淡了很多,也很涣散,就好像没有在看东西。遮阳伞遮挡着刺眼的阳光,尽管如此,他的脸色却依旧显得异常惨白。
“你,还好吗?”
“就那样吧。”
清茶送上来了,蒋顺安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说:“蓝岸难得的清闲,那些受压榨惯了的员工们肯定乐坏了。”
正话反说,时磊心里越发难受。
“情况,有那么糟吗?”
“你也去看过了吧,”蒋顺安抬头看着他那一身装扮,“你穿成这样,恐怕只有我和慕蕊能反应过来了。”
时磊笑笑,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他的穿着也是白色衬衫加牛仔裤,黑色墨镜挂在胸前,没有木奉球帽而已。
“你说,这像不像我们大学空闲出来玩的时候,”时磊笑着说道,可还没说完,脸上的神情就暗淡了下去,“真怀念……那个时候。”
“你约我出来,不光是为了叙旧吧。”蒋顺安喝了口茶,语气有些不近人情。
“你变了,变得直接了,”时磊叹了口气,“对不起。”
“为了什么?”蒋顺安问。
“什么都不为,单纯的……想跟你道个歉。”
“你也变了,”蒋顺安说,“变得这么扭捏。”
两人对视一眼,委婉的笑了。
“你坐过来一点吧,”时磊指了指他袖子的位置,“伤口,还不能见阳光吧。”
“恩。”
蒋顺安挪动椅子,重新坐回y-in影之后,时磊开口:“我辞职了,决定离开这座城市。”
“是吗?”
对此,他没有多大的反应,随口一问:“决定去哪了吗?”
“还没想好,”时磊说,“看看吧,忙了这么多年,想到处走走看看,当做给自己放个假。”
“要不,跟我去巴黎。”
时磊愣住了,蒋顺安看着他,平淡的微微一笑:“玩笑而已,别当真。”
“让我跟你去是玩笑,”时磊犹豫了,“还是,你要去巴黎是玩笑?”
“你觉得呢?”
时磊不解了:“你要走?为什么?你跟魏景荣不是……”
“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决定。”
蒋顺安打断了他的话,一口喝完了清茶,杯中仍有几滴未尽的水珠。
“布鲁斯先生……一个前辈让我去巴黎学习,法国最好的厨艺学院,我想去看看。”
“你确定,你要这个时候离开?”
“不然呢,”蒋顺安笑得实在不走心,称不上是在笑,“等蓝岸又忙起来,我还走的了吗?”
“我是问……”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蒋顺安说,“现在的我,根本帮不了蓝岸,也帮不了他。就像布鲁斯先生说的,要等。只有时间才能将风波平息,在此之前,不如提升下自己吧。”
“行吧,也许,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在那之后,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太阳渐渐西下,江面染上一片残红。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买了单,蒋顺安看着时磊:“你也早点回去……对了,你现在住哪?”
“找了间民宿先住着,长期,熟人打了折。等这边的事处理完就打包路上了。”
“真好,”蒋顺安说,“羡慕你能这么自在。”
“别挖苦我了。”
时磊上前,犹豫着,最后还是抱住了蒋顺安:“sorry,for everything。”
蒋顺安单手在他背上拍了拍:“you don’t need it。”
说罢,时磊带上了墨镜,笑笑,转身离开。
蒋顺安靠着江边的围栏,一个人望着夕阳缓缓下沉,长叹一声,然后独自离开。
欧文端着两个杯子,推开办公室大门的时候,魏景荣还没醒。
桌面混乱不堪,笔记本屏幕还是亮着,一行行的乱码还在不停占据页面,玩着毫无意义的追逐战。
摇了摇头,轻轻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再抬头的时候,魏景荣已经坐起身子,一双涨红血丝的双眼无神的盯着他。
“渍,故意的吧,”欧文咂嘴,把其中一杯放在魏景荣面前,“玩我呢?”
魏景荣没有回他,起身进了卫生间。一阵水声过后,又顶着一张疲惫、胡子拉碴、s-hi漉漉的脸回到了桌前。
欧文把沙发上的一条毛巾扔了过去:“擦擦。”
魏景荣接住,擦了擦,扔了回来。
欧文没接,毛巾直接落在沙发上。
“这都多少天了,再怎么忙也该回去一趟了。”
魏景荣没理他,自顾自的又忙起来了。
“怎么,是你存心想把自己捂馊了,还是跟小公举赌气,不想回去?”
“我跟他之间有什么气?”魏景荣说,“他手臂有伤,最需要的是休息。”
“他最需要的是你。”
欧文像看白痴一样看他:“你这么久不回去,也不跟他回个电话,万一他要想不开。”
“不会的,”魏景荣开口,“我请布鲁斯先生去照顾他,他不会有事的。”
“我怎么总觉得我在跟一块木头说话?”欧文气得恨不得扇他两耳光,“那老头去有什么用,他需要的是你,最想见的也是你。”
“说够了吗?”
魏景荣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拿上手机,起身准备离开。
“你在店里看会儿,我出去一趟。”
“哎,去吧,去吧。”
出门前,还能听见欧文的小声抱怨:“真是苦了小公举了……”
离开蓝岸,魏景荣没有回家,而是买了束鸢尾花,驾车一路往城郊驶去。
清园公墓。
不知不觉,好久没来看望文莺了。
今天欧文一提,自己不知怎么就想来这里看看。
看看文莺,看看……自己和蒋顺安偶然相遇的地方。
捧着鲜花,魏景荣心事重重的登上台阶,才发现眼前的事不知该如何向文莺开口。
蓝岸客流惨淡,钱云生被带走调查,还有……自己爱上了另一个人。
很紧张,脚步却并没有因此放缓。
走到墓碑前,那已经放了束鲜花,有人正闭眼祭拜。
魏景荣站在那,没说什么,直到那人睁了眼,用转瞬即逝的惊讶目光看着自己。
“魏总。”
那人站起身,让开位置。
魏景荣放下鸢尾花,简单的祭拜一番,问那人:“我不记得时主管跟文莺有什么交集。”
“是没有什么交集,可能是觉得可惜吧,”时磊笑笑,“别叫我时主管了,魏总不介意的话,叫我时磊就行。”
魏景荣蹲下身子,清理着尘土斑斑的墓碑:“你来着的目的是什么?道歉,还是忏悔?直接找顺安不是更好吗?”
“我是来看徐然的。”
时磊走到旁边的墓碑前,他才注意到徐然的碑前也放着一束鲜花。
“有些话,我是对他说的,不是对顺安,不,我的意思是……不是对蒋经理说的。”
时磊擦着墓碑,这座墓碑没有文莺的那座干净。
毕竟,没人会愿意为‘活人’扫墓吧。
两人无话,各自为墓碑简单的进行清扫。
时间缓缓流逝,时磊叹了口气,起身,忽然开口:“我跟小然在一起七年,打打闹闹,吵架拌嘴,什么都经历过了。没想到……会变成今天这样。”
“你是要我评论吗?”
时磊呵呵的笑了,笑得有些可悲可怜,却又自嘲般的讽刺自己自作自受:“没什么好评论的。错在我,我也没什么资格请求他的原谅。只是临走前,想再来看他一眼,跟他说些道别的话。”
“你要离开?”魏景荣问。
“是啊,”时磊说,“其实我早就想离开了,从看着他入土的那一刻起就想离开。只是一直拖到现在才下定了决心。”
“能看开是好事。”
“与其说看开,不如说没法再面对了。”
时磊点了支烟,又给魏景荣递了支烟,魏景荣低头看着墓碑,没接。
“我跟他七年,看过他笑,陪过他哭,惹过他生气,也被他追着到处打,感觉就像是昨天的事。可那一晚,硬是把今天和昨晚分开,昨天的我是开心的,今天的我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