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把徐泗接下来的抱怨全数堵在喉咙里,这话怎么听着像反讽?瞧瞧人家大佬这说话的艺术,能让人瞬间哑火。
“我是空少,靠脸吃饭没毛病。”徐泗皱了皱脸,牵动了伤疤,嘶了一声。
祁宗鹤手下的动作一顿,忽然扭头问,“你这个疤痕……回去后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看恢复情况。”徐泗随口敷衍道,能不能出去还不一定,就提前考虑以后饭碗保不保的事,这种未雨绸缪的调x_ing一向不是徐泗的风格,他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典型。不过既然祁宗鹤这么问了,自己也就勉为其难地调戏一下,“怎么,要是真的有影响,你要养我吗?”
祁宗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养吃白饭的人。”
“嘁。”徐泗轻嗤一声,劳资自力更生。
“所以你晚上该干活的时候要卖力些,不要让我觉得你很没用。”
徐泗:“……”
他发现了,祁宗鹤的一项显著特长就是,永远能一本正经地说些涵义丰富、让人脸红心跳的小段子。有时候虽然让人无语,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又特别富有……生活情趣……
下午的时候,徐泗瞒着祁宗鹤,偷偷摸摸地去拜访彭良。
刀疤脸见刀疤脸,徐泗莫名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切感。彭良的眼睛被人精心包扎过,徐泗认出来那块透着点血渍的白色布料是祁宗鹤的衬衫。
“谁!”徐泗还在五米开外的时候,彭良就侧过脸警惕地喝了一声,一只手则不慌不忙地去够身边放着的拐杖样的粗树枝。
一项感官的缺失会让其他感官更清晰敏感,彭良此刻的听力水准估计能去复述徐泗全程懵逼脸的大学英语六级。
徐泗故意加重步伐,以表明自己一身坦荡荡,没有一丝不轨之心,“是我,冯玦。”他报完名字,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那天被你拿小刀架着脖子的人。”
报了家门,彭良非但没有因此解除防备,反而将树枝横在身前,冷哼一声,“你是来报仇的吗?”
徐泗连忙摆着手澄清,“别激动,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伤了我的脸,我瞎了你一只眼。亏得是你。”
提到眼睛,彭良脸上现出一抹痛色,“不亏。要不是你手快,你早就去见阎王了。”
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徐泗此刻表示深深的理解。虽然很想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但是为了任务,还是得咬牙忍忍。
“你是宗鹤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虽然之前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但既然宗鹤说扯平了,你也就别再钻牛角尖了。”徐泗十分不要脸地把自己放在祁宗鹤恋人的位置上,语重心长地道。
要不是彭良的眼睛被布蒙着,徐泗几乎能想象出他那双眼睛里反s_h_è 出的是怎样讽刺的光芒,“要我告诉你祁宗鹤的流动床伴有多少个吗?”
“谢谢,我不太想知道。”徐泗硬是一步步挨到了彭良身边,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坐下。
两个刀疤脸默默坐了一会儿,沉不住气的还是彭良,他拿树枝左右敲敲,碰到了徐泗的腿,“你挪开点,碍着我晒太阳。”
徐泗默默挪了挪屁股。
阳光再一次洒在彭良脸上的时候,他一扫y-in郁,叹了口气,“不过我能看出来,他对你倒是挺上心的。”
徐泗挑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啧啧,浪了这么多年,他总算舍得用点真心了。”彭良倚靠在石壁上,双腿交叠,“我以为自从他杀了祁老爷子,心就再也捂不热了。小子,你本事挺大啊!”
嘿!等的就是这个!徐泗适时表示疑惑,“祁老爷子?唔……宗鹤的义父?好像听他提起过。”
“他居然连这个也跟你说?”彭良直起腰放下腿,充分地用肢体动作表达了他的惊讶。
“唉,都是孽缘。”徐泗尝试着引诱彭良继续往下说。
其实祁宗鹤提起他义父,只是匆匆一句话掠过,等徐泗打算打破砂锅继续问的时候,他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得,笑而不语。
“谁说不是呢?”彭良冷冷地啐了一口,“要不是祁老爷子,祁宗鹤的x_ing格也不会像今天这么变态。”
祁宗鹤要是正常点,他姐也不会就那么死了。
“一个人的家庭环境对这个人最终的x_ing格养成,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徐泗当初在某本心理书籍上看到这句话时,深以为然,他一直觉得自己身上那几个为数不多的优点,都是继承自打不死的小强——徐女士。
“家庭环境?”彭良一副像吃了死苍蝇的表情,突然狂躁起来,“哪儿来的家庭?祁天风只是把祁宗鹤当一只狗在养而已。不对,祁天风的狗过的日子也比祁宗鹤逍遥。普通孩子还在上初中的时候,他就被逼着退学,成天在市井上混。别人明面上叫他祁少,谁在心里真正看得起过他?祁天风也从来没明着承认过他有个义子,什么别人不愿意干的走私,危险的倒卖,都让祁宗鹤去。他那时候才多大,毛儿都没长齐。”
徐泗悄无声息地听着彭良的义愤填膺。
“我第一次见他那会儿,”彭良回忆起那个场景,不自在地扭扭脖子,“刚好他一批货被条子截了,当着一众小弟的面儿,祁天风亲自拳打脚踢,把人揍得找不着北,过程中还不肯人哼一声,哼一声赏一个枪子儿。闭着眼睛s_h_è ,枪子儿打在哪里就是哪里,运气好,s_h_è 在手脚上,捡回一条命;运气不好,s_h_è 在心脏上,也只能怪你运气不好。”
徐泗抖了抖身子,被彭良敏锐地察觉,“怎么,这就怕了?”他扯了扯嘴角,“也是,这种糗事祁宗鹤打死也不会告诉你的,他这么爱面子。”
“还有更狠的,后来听说,祁宗鹤当年那个抛弃他的妈,最后不是死在祁宅大门口吗?据说也是祁天风断了他妈的毒品来源,让她想要的话就到祁宅来,然后一下子给了她多出几倍的量。毒瘾发作的人哪里还清醒?直接就把自己搞过量了。
”
徐泗觉得牙齿根很冷,胸口仿佛堵着一块巨石,堵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应该适时表达一下愤怒,比如,把那个义父骂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可是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想说,心底里涌出的只有酸楚和悲伤。
倒是彭良爽快。
“呸,”他手中的树枝激动地敲打着地面,“被老变态一手养大,就是个正常人,不是变态也成变态了!”
一句话既骂了祁天风,也骂了祁宗鹤。
所以,这就是祁宗鹤不为人知的一面吗?徐泗曲腿环住自己,心情有点复杂,他忽然觉得祁宗鹤能长成现在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起码……起码他还能开朗地笑,还能一本正经地讲荤段子,要是自己,恐怕早就精神崩溃了。
“你们在聊什么?”不远处,传来祁宗鹤语调轻松的问话,两人瞬间噤声。
“没什么,随便聊聊。”徐泗浅浅笑着,直直地望进那双浅棕色的瞳眸,阳光下,那里面总算洒满了细细碎碎的光点。
祁宗鹤微微愣怔,徐泗抬头的一刹那,他看到他眼里一闪即逝的痛惜,可是那情绪消失的速度太快,快得他来不及细究。
皱皱眉,他看向彭良,宣布了一个令人欢呼雀跃的好消息,“秒弟找到我们了,准备一下出岛。”
第40章 我拒绝当鲁滨逊18
祁宗鹤口中的秒弟, 江湖人称秒哥, 本名没几个人知道, 说来惭愧,因为刚出来混的时候, 他报上名字也没几个人信, 信的也只顾笑话他,让他一度郁闷地想撞墙。也怪他出身中下贫农,家里有文化念过书的实在没几个, 爷爷勉强算个旧社会上过几天私塾的, 哪天突发奇想, 灵机一动,给他取了个特别牛批的名儿——
王萌。
萌者,发也, 如同Cao木发芽一样给人生机勃勃之感。
老爷子对自己取的名字甚是满意,后又觉得单字寂寥, 复又添上一字。故最终版本定为——
王萌萌。
当年萌萌见祁宗鹤跟彭良都一脸不信的样子, 长满老茧的大手一甩,把二代身份证儿稳稳地拍在了他们三人每晚光顾的烧烤摊儿里, 那张油光发黑的小桌子上,小桌子发出一声行将就木的嘎吱声,萌萌愤愤地哼了一声。
一番传阅后, 祁宗鹤跟彭良憋着笑面面相觑,着实有点消化不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接受了面前这个一米八的壮汉, 一脸络腮胡茬大浓眉地自称萌萌,这个设定……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
萌萌当年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三个人合伙商量着要给萌萌取个霸气侧漏,威风八面的外号时,他当时沉迷网游跟电竞,执意要取名“秒哥”。
彭良呛了一口水,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男人的难言之隐?”
萌萌刚从淳朴的小山村里出来,情窦都没开过一次,自然不知道彭良这句话的深意,他拿拳头捶捶彭良,嘚瑟地一扬下巴,“以后都叫我秒哥,知道不?老子要秒天秒地秒空气。”
好嘛,你以后老了肯定会后悔这一段不堪回首的中二时期。
三个好兄弟一路摸爬滚打,到了今天的位置,突然一场空难,三个没了俩,秒哥整理整理沉痛的心情,走上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搜救之路。
在地图上圈出了坠机地点,划定范围,一座岛屿一座岛屿地搜,这个圈子里没有,再把圈子拉大一些,秒哥赞助了数百艘船队,没日没夜地找。与此同时,官方船队也在打捞搜救,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双管齐下,秒哥坚信着总有一天能找到人。
希望比中乐透还渺茫,索x_ing现实没有打他脸,不然他真不知道再这么拖下去,他还能不能顶住集团里那些老顽固施加的压力,说他费时费力,更重要的是,还浪费集团的共有资产。
“辛苦了。”祁宗鹤拍拍萌萌宽厚的肩膀,捏了捏,觉得他这些日子消瘦了些,“那帮巴不得我早点死的蛀虫没有难为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