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弥勒佛座下不灭金刚!尔等狗官,谁敢抓我!”
丁彪厉声大喝,又举了刀对着官兵胡乱划晃,嚷道:“快闪开,要不然就我杀了她!”
县令方臻y-in沉着脸。
平日他也愿意扮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只现在却不是时候。原本上个月,他县衙里就出了件大事,至今未决,弄得他坐卧不安烦心不已。然后就在今早,原本远在省府的七政门卫自行竟突然出现在县衙的公堂上,他这才得知了丁彪的事。这丁彪是他治下的人,平日以屠户身份遮掩,暗中从事传教活动,他这个地方官竟丝毫不觉——若真追究,他这个地方官失察之罪便逃不了的,加上又牵涉到谋逆,他一个县令而已,连上九族怕都不够脑袋砍。现在被挟持的不过是个普通百姓而已,别说死一个,就算十个,也不在话下,现在无论如何先把人抓到要紧。若是能顺藤摸瓜再起出一批人更好。戴罪立功才是第一等的要事。
方臻正要下令叫人扑上去抓,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回头一看,见竟是卫自行来了,慌忙迎上去,仰头对着坐在马上的卫自行说着情况。
卫自行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相貌极是英俊。虽是武官,却叫初见之人往往会生出一种见到世家公子般的感觉。只是他目光偏于y-in冷,因此此刻虽只着一身便衣,却也叫人望而生畏。他勒马停在巷口,却并未下,只居高临下听完方臻的简略汇报,面无表情瞟一眼对面被丁彪制住的那妇人,便冷冷道:“抓。”
温兰躲在人群后,紧张地望着这一幕,心怦怦直跳。
情况很清楚,这里的官兵抓捕犯人,可不会像她先前的法制社会那样,必需率先保证人质的安全。她刚才就看出来了,这个县官是没打算让那人质活。现在多出来的这个看起来品级更高的官,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但情况也一样。她很同情那个倒霉的女人,但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同情而已,什么也做不了。
官兵们得了令,再无顾忌,立刻朝丁彪一拥而上。丁彪情绪激动,胡乱舞动手上的刀,红了眼怒骂道:“你们这些狗官,老子拼了——”只听一声惨叫,刀已经划过他身前那妇人的颈肩。他将妇人往地上一掼,举刀朝众兵丁胡乱砍杀过去,却哪里敌得过对方人多,很快便被按压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嘴里犹叫骂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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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臻见丁彪终于被捉住,吁了口气。听他还在胡乱咒骂,怕惹着卫自行,上前劈手便是一个耳光,往他嘴里塞了块帕堵住,亲自押着送到了巷口。
卫自行扫一眼方才那被抓作人质的妇人。见倒在地上□不停,肩膀处鲜血淋淋,边上挤出来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抱着她胳膊嚎啕大哭,口中叫着娘,略微皱了下眉,朝身边的一个随从看了一眼,随即挽缰催马而去。那随从会意,往妇人身侧的地上丢了块碎银,众官兵也立刻撤离。
官军一走,方才被那阵势吓住的路人们这才回了神,纷纷围拢上来。见地上那受伤的妇人面如金纸,边上女孩儿哭得可怜,地上丢了块碎银,有人便叹息一声:“可算还有点良心……”
“狗屁!抓人时眼睛也不带眨一下,伤及无辜就丢出这么点碎银。他们有把咱们老百姓的命当命看吗?”立刻有人打断先头那人的话,愤愤不平。
“你不想活了,敢说这话!七政衙门抓人的事也轮得到咱们开口?要怪就怪她运道不好,赶紧送去就医,说不定还能拣回条命……”
议论纷纷间,很快有人帮着捡起那块碎银,抬着妇人离去。众人渐渐散了,最后巷子里只余地上一滩血迹。
范大娘见温兰盯着血迹发怔,扯了下她衣袖,低声道:“走吧!还看什么。这世道,咱们这种平头百姓,也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温兰叹息一声,收了目光。心情却难排沉重。到此后的这几天里,她可以模仿说话方式,尽量适应这里的一切,但从与李三娘和范大娘说话的只言片语间,也能感觉得到这现世并不太平,百姓日子艰难。现在遇到的这一幕,真真叫她体会到了强权下平民命如Cao芥的悲哀。对自己的未来,更多了几分忧心和茫然。
一路再无多话。两人回去后将药煎了喂三娘喝下去。可惜三娘的病症已到后期,加上受了惊怕,苦苦支撑了数日之后,最终还是死去了。
虽然不过萍水相逢,但是想起李三娘先前流泪向自己道谢的样子,温兰还是有些伤感。向范大娘问了棺材的价钱。得知一副薄棺就要一两五分银。她先前卖金所得的银两,这些日为救治三娘,已经耗费过半,剩下的钱,就只够打副薄棺了。
范大娘知道她也没多少钱,敬她这样还肯为李三娘解囊。因当地有风俗,认为人死后三日后魂魄才离体,所以至少须停三日才能下葬,便去里长那里央求了一番,得了允许将李三娘尸身暂时停放在村尾的义庄中。带温兰暂回自家歇息时,见她愁眉,便劝道:“妹子休要愁烦了。你与三娘虽是故交,只如今做到这样,也算仁至义尽。只怪三娘命薄,这般死在他乡。实在无计的话,过几日也就只能覆席埋了。我虽出不了棺木本,但一领席,还是能出的。”
说起来,温兰其实也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这样上心。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现在的自己与她同病相怜,李三娘就仿佛是这个世界里的另一个自己吧?
温兰默默随范大娘往村里去。到村口时,遇见几个妇人正聚在一起说话。范大娘过去说话,温兰便等在一边。片刻后,听她们似乎在说县衙出了个什么悬赏公告,再听一会儿,忍不住便靠近了些,搭讪发问。
这几日来,村人大多也知道她是那个李三娘的旧交,恰在此地偶遇,和她也有些熟了,听她发问,一妇人便详加解释道:“你不知道,上个月县里出了件案子,竟有盗贼胆大包天夜半偷到了县衙,被追到县南的芦苇湖心时,那贼见情势不妙,便把赃物丢进了湖里,趁人急着去捞,这才逃脱了。县太爷找人撒网下水,倒是捞回了些物件,只听说有件县太爷的祖传之物却一直找不到,这才贴出了告示,说哪个能下湖捞回来,就得赏银二十两!咱们一年辛苦刨食,从头到尾也见不了这许多银,哪个不想要啊。附近但凡稍通水x_ing的人都去试了,撑船张网、下水捞摸,这么久过去,不但无人能得,七八天前,反倒出了事。东平村有个名叫水生的后生,下去了就没见上来。这水生的水x_ing,在这四邻八乡里,他要是称第二,那就没人敢说第一。他都有去无回了,大伙这才绝了念头。不想前几日,县衙竟又有新告示张出来,把赏银提到一百两了!咱们只恨没那本事。若能下水游两圈,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去捞捞看……”
温兰恍然。想起数日前进县城抓药回来路过布告亭时看到的一幕,想来便是官府张的提高悬赏银的告示了。
一百两银子……对于现在的温兰来说,吸引力确实不小。有了钱,不但李三娘的后事可以办,自己往后去哪虽然暂时还没眉目,但至少,目前能松口气。而且自己什么都不会,现在有这样的机会,要是错过了,只怕就再也不会有了。
温兰很快便做了决定。等女人们说完话散了,便对范大娘道:“婶子,我想去试试。只是我人生地不熟的,明日烦请婶子陪我一道去可好?”
范大娘惊讶不已,忙不迭地摇头:“你?那丢了东西的湖心一带,听说两根竹竿c-h-a下去都不到底。且方才你也听到了,还淹死了个人,就是精通水x_ing的湖上人家也找不到。赏银确实不少,只若真的好拿,也不会等到现在还没人去领。”
温兰笑道:“婶子放心。我自小长于海边,水x_ing尚可。”见范大娘还在犹疑,又诚恳的道,“实不相瞒,我手头没多少钱了。三娘要入土,我往后投亲路上也要花费。这几天幸好有你帮衬,但离了此处,恐怕未必就能再遇到像婶子这样的热心人。既然有悬赏,便想去试试看。若能捞上,自然是好,捞不上便作罢,绝不会拿自己的x_ing命去拼。”
范大娘见她很是笃定,只好应了下来。一夜无话,次日早,陪了温兰往县城里去。
☆、第 3 章
二人进了城,自然先到前些日张贴出新悬赏榜文的布告亭去看个究竟。不想到亭子前找了半晌,却不见那张榜文。去问附近一个酒馆里的伙计,才得知几天前有县衙衙差过来揭掉了榜文。
“可是有人捞上了?”
温兰c-h-a问了一句。
伙计摇头道:“没听到有人提起。若真这样,我肯定晓得。”
范大娘见温兰露出失望之色,两人从酒馆出来,便道:“这种酒舍茶馆的消息最是灵通,他都这么说,想必是真的了。既然过来了,也不好白跑一趟。我家有个侄儿正好在县衙里当差,我索x_ing带你去问下。”
温兰正有些不甘心,听她这样说,忙道了谢,跟着往县衙去。到了地儿,正巧那范家侄儿范文今日轮到守大门,范大娘过去便打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