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尚德眯了下眼,冷声道:“这话问的可笑,你叫我来反倒是问我作何,朝中有你这样的官员实乃我晋唐之大不幸。”许尚德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小子是何人,在他看来,不过是姚颜卿因一己之私来寻他的晦气,这样的小人他连多看一眼都怕脏了眼睛。
姚颜卿轻笑一声,转瞬间却脸色一沉,冷声喝道:“许大人既不知,那本官便提醒你一下,你看这是何物?”姚颜卿从案几上拿起一本册子在他眼前一晃,冷笑道:“经过许大人手的东西许大人不会不识得吧!”
许尚德被晃了下眼,只瞧清是一本蓝皮书,却未曾看清上面的字,眉头一皱,冷声讥讽道:“装神弄鬼这一招倒是你姚家一贯的作风。”
姚颜卿嘴角勾了下,怒极反笑,抬手把册子扔在了他的脸上,沉声道:“你且睁大狗眼看个清楚。”
许尚德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当即震怒,很不得上前活撕了姚颜卿,口中怒骂声不绝,姚颜卿只微扬了下下巴,冷声吩咐侍卫道:“把他的嘴给本官堵上。”
堂内的六名侍卫是三皇子府上的,如今暂被借调给姚颜卿使唤,为的便是怕他官小言轻,压不住人,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姚颜卿从高位上度步而下,看着许尚德几经变化的脸色,露出一丝笑意,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本册子,轻轻拍了拍:“许大人怕是猜不出吴茂臣都交代了些什么吧!他如今可是自身难保,想指望他来保你,我劝你歇了这心思的好。”
许尚德面色微微一变,眼中的愤恨之色却更显浓重,若不是眼下被人堵住了嘴,他必要啐姚颜卿一口,他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他面前放肆,今日之辱他若不还何以在京中立足。
许尚德自认为有所倚仗,不肯相信姚颜卿所言,当然,姚颜卿的话也是唬他的,若是吴茂臣已交代清楚,他又怎会有机会从他身上下手。
姚颜卿薄唇微翘,把许尚德脸上的变化看的一清二楚,他却是不急,慢悠悠的翻着手上的册子,自顾自的说道:“今年年初一共分三笔划出了十五万两的粮款,这笔账是经由你计算的,你可知今年的粮价为几何?”姚颜卿长眉轻挑一下,冷笑道:“我猜你不知,你若知,怎会冒险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划出这么大一笔银子。”
许尚德瞪着姚颜卿,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姚颜卿度步在他身前,伸手把堵上他口的绢布拿了出来,未等他骂人的话喊出口,便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令他发不出叫骂之言。
“若再敢在本官面前污言秽语,便卸了你的下巴。”姚颜卿冷冷的说道,深不见底的眸中透出y-in寒之色。
许尚德被那双异常漂亮的眼睛盯得打了一个寒颤,一时之间心中生出恐慌之色,只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姚颜卿冷笑一声,甩开了手,从广袖中掏出一块素色的帕子擦着手指,眉宇间的厌恶之色毫不掩饰。
“今年的粮价虽比往年涨了一些,可一斗新米也只需六文钱,许大人可知一斗米够一家四口吃多久?可吃整十天,一年也不过是二百多文钱,肃州有多少百姓,按照先皇时所放米粥来计算,一家四口一年甚至用不到二百多文钱,许大人来告诉告诉我,缘何肃州百姓哀鸿遍地,以至于闹出暴动一事。”
许尚德出身侯府,怎会知一斗米是多少钱,一家子一天要吃多少粮食,眼下被姚颜卿厉声喝问,眼底终于露出了惊慌之色,下意识的避开了姚颜卿可穿透人心的锋锐目光。
姚颜卿袖摆一甩,便回了高位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许尚德。
许尚德牙齿紧咬,冒了一脑门子冷汗,心中虽已慌了,却不敢开口吐出一个字来,他不开口,他相信他父亲必有保他之策,若是开了口,牵扯出一众人来,便是佛祖也难保他一命。
姚颜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很有一些从容不迫的意思,他知想要撬开这等有所依仗的人的嘴,连吓带唬不过是一道开胃菜,后面才是见真章,他适才的一番说辞不过是为了堵住众人的嘴,以免他上来就动大刑叫人说他公报私仇。
“看来许大人是没有想说的了。”姚颜卿眸光漫不经心的瞟过许尚德变化无常的脸庞,突然冷喝一声:“给许大人松松筋骨,松的舒坦了没准许大人就想要自己要说的话了。”
许尚德不曾想到姚颜卿竟敢对他动刑,当即怒骂道:“狂妄小子,你可知我是谁,你敢对我严刑逼供,明日便有人参掉你的乌纱帽。”
姚颜卿上辈子在刑部任职四年,最常听见的便是威胁之言,只可惜说出这些话的人反倒是被他摘下了乌纱帽,甚至人头不保,他知打蛇只七寸不打三寸的道理,既做了得罪人的事,便不可给人翻身的机会,若不然,被人捏住七寸的便是他自己了。
“请问大人,要打多少棍?”侍卫掂了掂手上的荆条杖,咧嘴问道,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来。
姚颜卿眼睛眯了眯,冷声道:“打到他说为止。”姚颜卿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撬开吴茂臣的嘴,准确来说,他不想让自己撬开吴茂臣的嘴,这样的功劳他眼下还要不起,毕竟他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是以他才会从许尚德的身上着手,虽有他的私心,可这也是对他最为有利的一个选择,肃州贪墨案的功劳,他只要五分足矣。
姚颜卿今日敢对许尚德动刑,便打定主意要在今日撬开他的嘴,以此来堵住日后的非议之言。
许尚德虽是宣平侯的嫡次子,却最为受宣平侯宠爱,毕竟比起他其它兄弟,他也算是唯一能扶上墙的烂泥了,因宣平侯对他看重,连带着许老夫人和宣平侯府邸都对他异常宠爱,娇惯异常,莫说受此杖刑,打小便是连一个手指头都未曾动过,是以荆条杖一上身,他便哀叫一声,眼睛一翻险些晕了过去。
行刑的侍卫一杖下去便怔了一下,觉得自己用的力道还算拿捏得当,不至于一板子下去就要人半条命,心下不由不耻许尚德的装模作样,嘿嘿冷笑一声,第二板子下去便用了八分力道。
许尚德顿时哀嚎出声,额头上的冷汗如雨般流下。
姚颜卿面不改色的冷眼看着,对于这样养尊处优长大的儿郎,无需酷刑,几板子下去便足矣叫他开口了。
他想的不错,在第七板子下去后,许尚德闷哼了一声,强撑着用微弱的声音发出了求饶声。
姚颜卿目光波澜不惊的看着许尚德,从高位上缓缓的走了下来,却未叫停,他深知若不一次便把他吓破了胆子,接下来他开口也未必会说实话。
第36章
许尚德裤子上血迹斑斑,绸缎料子粘在了皮肤上,轻轻一动就是要命疼,侍卫在打下第十五板子的时候看了姚颜卿一眼,他虽后来只用了六、七分力道,这如许尚德这般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在打下去怕是要去了他半条命。
姚颜卿也没想让他就这样折在自己手上,活人的口供可比死人有用多了,他半蹲下身子,五指用力掐住他的下颚,指尖几乎要掐进他的r_ou_里,冷声道:“我问你答,若在不开口,这辈子也不必开口了。”说完,姚颜卿拍打了两下他的脸,转身回到高位之上。
许尚德在姚颜卿冰冷的眼神下打了一个激伶,半响后,才用嘶哑的嗓音开口道:“账虽是我算的,可却是吴侍郎告诉我要用多少银子,我只管把账面填平。”
“他告诉你把账面填平,你就不曾有过疑问?”姚颜卿冷声说道。
许尚德苦笑一声,回道:“我不过是个六品小官,还是去年中旬的时候调到户部来的,今年猛的一接手便是有疑问也不敢声张,姚大人也是初入官场,难不成敢对上官提出疑问?”
“这话便假了,若是寻常的官员自是不敢对吴茂臣的行为有所疑问,可你却是出身宣平侯府,吴茂臣对你岂能与其他人一概而论?”姚颜卿冷笑一声。
许尚德眼珠子动了一下,未等开口,便听姚颜卿冷笑道:“既狗嘴里吐不出实话,那这舌头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若说不曾挨过这板子,许尚德尚会觉得姚颜卿是拿话来吓唬他,如今经过了这要命的荆条杖,他自不敢把姚颜卿当成是拔了牙的老虎,他这头老虎虽幼小,可一口森然獠牙可不是白长的,一口便能把咬去人半条命来。
“姚大人不知,其实这已是惯例,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一件事,没调拨出一笔银子,吴侍郎都会从中抽出五千两来打赏下官,拿了银子的人自再不会多嘴了。”许尚德哆哆嗦嗦的说道。
“这样说你只得了五千两的银子?”姚颜卿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许尚德。
许尚德轻轻点了下头,姚颜卿却是抬手狠狠在桌面上一拍,沉声喝道:“不让你见点血我看你是学不会乖。”
许尚德这话也不过是唬唬刚入官场的愣头青,在姚颜卿面前说这等讹言谎语却是一桩笑话,五千两银子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一笔巨款,可对于宣平侯府出身的许尚德来说,怎可能为了这么点银子就值得他担了这样的风险。
“吴侍郎抽出的五千两银子是用来打赏经手的下官,主事可得两万两的银子。”许尚德急声说道,生怕在挨了一顿板子。
这还像句实话,姚颜卿淡淡一笑,讥讽道:“你家上官手面也是够宽的,他吃r_ou_也舍不得叫你们喝汤。”
姚颜卿在心里细算一番,按照一年二十万两雪花银调拨出去,两万两便是一成,还要打点余下官员,等银子送出京城时能剩余一半已是不错,在途中几经转手,少不得又要被扣了一半,等到了本地官员的手上,过手便会少三成,剩下那三四万两银子莫说叫肃州百姓吃饱饭了,便是喝个水饱都难,也难怪肃州会闹出灾民暴动这样的事来,对于老百姓来说,谁当皇帝他们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能不能吃一顿饱饭。
姚颜卿叫许尚德当庭画押签字,随后叫侍卫把他压了下去,自己则把罪状书对折放进了信封中,往袖口一揣,便去了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