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没发烧,我心里稍微安定了点,等了两秒,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我,怔了怔。
「谢谢,没事,只是突然有点晕。」
嘴角扯开一个勉强的笑容,他伸手抓着我的胳膊站稳,深黑色的眼睛里带着感激的神色,还隐隐夹杂着欣喜。
「赤阪,每次碰到你都好巧。」他轻轻开口,声音很低,带着虚弱,似乎是说话的时候吸进了冷空气,他轻轻咳嗽起来。
直觉告诉我,他绝对不只是有点晕这么简单。
「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抓着他的双肩,那里瘦削的程度让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到底怎么了?新年的时候他还不是这么瘦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在一个月里虚弱了这么多?
相沢却只是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想说什么,他身后不远处却先传来了一个饱含了担忧和生气的声音:「哥!」
相沢闻声轻蹙起眉,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去。
朝他跑过来的男孩子我见过,上次在医院里,和他的家人在一起,原来是他的弟弟。
「哥,你开什么玩笑,刚刚……」
男孩走到我们面前,看都不看我地把相沢秀一拉了过去,动作称不上温柔,却是完全的关心。
第十六章
他的话说了一半,相沢急急抓上他的手,开口打断了他:「俊二,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逃避般地,相沢拉着俊二转身就想走,这种仿佛是被排斥的感觉让我异常难以忍受,明知道我在担心他,他却什么都不想让我知道么?
心里的浮躁随即变成了行动,我忍不住开口叫住了他们:「相沢,难道你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
略显强硬的口气,已经不是我素来待人的方式。
只是碰到他的时候,我就变得不像自己,冲动,急躁,强势,平时不大出现的气质,在他面前不可控制地冒出来。
他的背影僵了一下,没有回头。
身边的俊二却转了过来,抬眼看到是我,微微瞪大了眼睛,「你是,赤阪拓也?上次在医院陪过哥哥的那个?」
「是我。」我很快点了头。
俊二看着我的神情很复杂,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加确定了我心中的想法,相沢……是在生病吧。
「赤阪,我没事的,最近只是有点感冒而已。」相沢转过身来,轻叹了口气,脸色已经比之前好了一些。
我皱着眉,心中思量着他这句话的可信度。
见我没反应,他又笑了笑,扯了扯俊二,要走。
「等一下。」
我叹了口气,朝着惊讶的他走过去,脱下自己的手套戴到他冻得通红的手上,忍不住责备:「感冒了还穿这么少出门,你是白痴么?」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白痴,这个词我活到现在绝对是第一次用,而且用在这里,绝对不是想骂他。
但是那一刻思维不受大脑控制,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连相沢也愣住了。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我既然不是要骂他,那言语中带着的一丝宠溺自然已经显露无遗。
俊二张大了嘴巴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们,那表情活像是见了鬼般。
最后还是相沢先有所反应,清脆而放肆的笑声几乎让我想掐着他的脸颊叫他别笑了。
「赤阪,谢谢你。」双手交握着,相沢秀一抬头看着我笑得愉快。
他的脸已经恢复了血色,嘴角的弧度流畅而优雅,深黑色的眸子里映着我的影子,如此清澈,让我一下子移不开视线。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相信,他只是刚生过一场小小的感冒而已。
后来,我便站在路边目送他们离开。
相沢似乎兴奋地说着什么,俊二始终是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偶尔转头看他几眼,余光都会向我的方向扫来。
那天回到家,我才想起来忘记问相沢什么时候出国,要去哪里,忘记问他家住哪里,手机号码又是多少。
无奈和后悔再次把我湮没,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我都会忘记如此重要的事。
第十七章
2月,趁着父亲的休假,我们全家去北海道玩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升学考试已经结束,那之后,便是毕业典礼。
回到久违的学校,看着同学们脸上对于毕业的兴奋,我心里却没有任何感觉。
毕竟对于这里的一切我接触的时间都太短,除了松田和相沢,甚至谈不上有什么朋友。
在大礼堂里听完校长冗长的毕业贺词,然后是学生代表发言。
没有意外地,在那张小小的讲台前,又一次看到相沢。
他穿着中山装,头发似乎剪过了,变短了的刘海不再造成遮住双眼的阴影,我可以清晰地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他站在讲台前,没有拿稿子,目光在全场环视一圈。
很宽广的目光,没有为任何人停留,包括我。
然后他开始发言,声音有些淡漠,没有带着笑意,他说话的时候直直看着前方,目光偶尔会低垂一下,却又马上抬起来。
发言不长,却讲得很好,把即将进入大学的我们所应该有的雄心壮志都化成了美好的祝愿,送给我们每一个人。
典礼结束后,我被人流推出大礼堂,眼角的馀光瞥到相沢。
他走在人流的最后,白皙如雪的脸上没有表情。我在礼堂门口截下了他,在其他人都离开之后。
「要去哪个国家?」迎上他略显疑惑的视线,我问出了在心头横了一个月的疑问。
就算以后见不到面,至少,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E-MAIL,或者电话。
相沢挑了挑眉梢,脸上有疑惑一闪而过,像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噗嗤」笑出声。
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赤阪,你这样突然冒出来的问题,还真是要把我问倒了。」
对于这样的回答,疑惑的人变成了我,我挑着眉看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却只是低声笑着,笑够了抬起目光,看到我的一瞬间,又笑了起来。
我从来不知道,他是如此能笑的人,短暂的相处中,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笑个不停。
但是即便是这样持续不断的笑,他仍然有本事保持着那股他特有的云淡风轻的味道,依然让我无法转开视线。
我们就那样站在原地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的笑再也停不下来,他却突然慢慢止歇了,然后微弯下腰捂着肚子摇着头说:「不行了不行了,肚子笑得好痛。」
「哪里有什么好笑。」我无奈地接了口,这家伙,现在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吧。
洒脱自然,能够纯粹地把自己的心情都表达出来,而不是一味地用不带情绪的微笑面具遮掩真实的情绪。
「嗯……赤阪是因为我把提前入学的机会让给了你,所以特别在意我的出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