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陪我回了我的病房,他告诉我明天来为我们动手术的是现在日本最好的移植手术医生,他说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隔天一早,我躺在病床上被护士推进了手术室。
在门口看到相沢秀一和我的家人,我朝他们每一个人微微点头。
母亲走过来笑着拥抱了我一下,眼中却是含着泪的,我有些心酸,却终究没说什么。
进了手术室,相沢秀一躺在那里,他已经被麻醉了,闭着眼的样子好像只是睡着一般。
护士和医生忙着做最后的准备工作,而我也趁着麻药夺去意识前最后看他几分钟。
相识以来,似乎总是我在看着没有意识的他,命运的齿轮总是喜欢转出扭曲的轨迹,它总喜欢看相恋的人经历各种各样的磨难。
然后很突然地,看到他的左手上戴着我的手套。
春末夏初,那只厚厚的棉手套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这样的情景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这才意识到我居然已经成为他整个生命的支点。
这样的认识让我觉得异常忧伤,无法言喻的哀愁流连在我们身上,看不见的羁绊把我们紧紧联系到一起。
麻药注射进身体后,我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帘开合间,我没有转开视线,我在心里轻轻对他说:相沢,活下去。
然后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眼前总是有一片白光,有恍惚的影子在白光里移动闪烁着,身体没有任何知觉,飘飘沉沉地像是浮在水上。
我在那片迷蒙的世界里寻找相沢的影子,好几次看到他,却一闪而过又消失。
有时候离得很近,有时候又隔得很远,却总是摸不到也抓不着,最终只能看着他消失。
我感到有些害怕,心心念念地叫他不要离开,却每一次到最后都只留下自己一个人。
我害怕这个梦变成现实,甚至害怕醒来,至少在梦里,一切都是未知的。
意识恢复的时候,腹部传来的疼痛让我意识到麻醉已经过去,刀口很疼,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着身体上的痛苦,我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拓也,你醒了?」
耳边很快传来母亲的声音,我挣扎着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她正坐在我的床边,一脸担忧。
「他怎么样了?」顾不上自己,我现在只想知道他的情况。
「手术很成功,相沢君目前还在加护隔离病房里观察是否有排异反应,你叔叔说情况还算乐观,整个手术过程中都没有出现任何排异反应,以后应该也不会很坏。」
母亲开心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我只觉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果然,我的肾脏适合他,果然,我们不会互相排斥。
这样想着,便觉得肚子上的伤口似乎也不疼了,我几乎想立刻去看他,即使只能隔着隔离病房的玻璃远远地看他。
「伤口疼得厉害吗?这里有止疼药,你叔叔说如果你疼得厉害就吃一片。」见我露出安心的神色,母亲笑得更欢了。
我看着她手里的止疼药,想了许久后摇了摇头。
疼痛忍一忍就过去了,止痛片这种东西,终究是不能依赖的。
因为知道他没事,我也安心养伤,他的家人经常来看我,然后把他的情况告诉我。
他似乎一直没有出现排异反应,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醒。
一周后我拆了线,身体基本恢复正常,母亲和叔叔谈话的时候,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去看相沢。
因为过了观察期,他已经被移回了之前的病房,
叔叔说他之所以没有醒可能是因为身体还太虚弱,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是对他的影响毕竟还是很大,身体的负担过重导致精神无法清醒。
我想这没什么关系,只要他没事,我愿意多等一段时间,他想睡就让他睡,多睡才能把身体养好。
我开始期待他醒过来的那天,知道自己可以活下去,他一定会很高兴。
第三十七章
相沢醒过来的那天下午,我正在辅导员办公室。
两个半月后有个全国律法辩论赛,我们专业要派三个人参加,我因着期中考试第一名的成绩,被辅导员直接推荐。
还有两个名额会在其他有兴趣参赛的同学中进行选拔,辅导员把比赛资料给我后,又嘱咐了一堆要注意的事项。
毕竟是全国级的比赛,既然是代表学校出去,就要为学校争光。
谈话还没结束手机就震个不停,我本来不想理它,但是因着它的坚持不懈最终妥协。
抱歉地和辅导员打了招呼,我拿出手机,看到萤幕上跳动着的小林的名字,心跳一瞬间加速了。
小林今天在医院,现在找我,一定和相沢有关。
我甚至忘记接电话应该跑出办公室,就当着辅导员的面按下了通话键。
「赤阪,秀一醒了,你快过来吧!」果然,听筒那头传来小林兴奋的声音,边上似乎松田也在,正在和人说话的样子。
「嗯,我马上就过来。」急切地说着,我挂断电话转头去看辅导员,「相沢醒了。」
「真的吗?太好了!」辅导员激动的情绪一点也不在我之下,说完,周围教过我们的几个老师也都眉开眼笑。
那个人毕竟是所有老师的宠儿,发生那样的事,大家之前都很难过。
「那你快去医院吧,这事回来再说,代我们向他问好,希望他早日回来上课。」伸手在我肩上拍了拍,辅导员笑得开心。
我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却又突然想到选拔的事,又回头,「老师,选拔可以推迟些时间么?他一定也想参加的。」
相沢已经因为生病错过了交流生,如果身体状况允许,这次的机会他一定不想错过。
我知道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个优秀的律师,我也知道他很喜欢辩论课题。
所有应该属于他的机会,我都会帮他争取。
「好吧,我会跟院长申请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先把身体养好最重要。」
「嗯,谢谢老师。」
出了办公室,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医院,心情太过激动,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近两周。
相沢的病房里气氛热闹,他的家人、叔叔、松田、小林,居然连我的家人也在。
病房里的气氛热火朝天,兴奋激动的情绪流泻在整片空间里。
相沢被围在中间问长问短,甚至没人发现我已经到了门口。
我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靠坐着的他身上,他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微微睁大着眼睛看着大家,满目的惊喜。
很明艳的神色,真的又是那个清明温柔的他了。
然后很突然地,他转过了头,看到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很恬美的笑容从嘴角开始绽放,蔓延到整张脸上,像是画纸上一朵被渲染开的墨莲,即使看清每一步过程,依然被结果深深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