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颜卿嘴刁的很,他临行前带了一罐白毫银针,叫店家烧了水来沏了一壶茶,他漫不经心的吹着水面上的浮叶,说道:“该是到了,就不知这一次我这白脸唱的可像。”
雍王微微一笑:“等到了广陵这白脸便由我来唱,必不叫你为难。”
姚颜卿可不觉得这红白脸的戏好唱,他唇角勾下微不可察的弧度,口中溢出的一声叹息清晰可闻。
“难得也有你犯愁的事。”雍王微微挑眉,眼中含着笑。
姚颜卿拿眼睨着他,冷笑一声:“臣这事用身家x_ing命来陪王爷演一出好戏来唱,若此行不顺,臣这仕途也就走到头了,将来说不得您在街边就能看见臣拿个破碗乞讨,到时王爷且记得多赏臣几两碎银子才好。”
雍王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不至于,不至于,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也是咱们两个一道在街边乞讨。”
“哈!”姚颜卿口中发出一声轻嗤:“王爷可真会说笑。”
雍王朝他轻轻眨了眨眼,声音压低了几分,道:“到时你就在破窑里等着我,我要到了饭就回来给你吃。”
姚颜卿听他一说,脑子就不由浮现出一副画面,雍王穿着破烂衣裳,手里捧着个破碗,碗里装着剩菜,他一想就忍不住作呕,忙将面前的茶碗一推,没好气的道:“您这是诚心恶心我是不是。”
雍王哈哈大笑,道:“哪里敢,便是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让五郎不悦之事。”待笑意渐收,他方道:“有我挡在你面前,白脸也由我来唱,此事断然牵扯不到你身上,你只管安心等着乡试副考官的差事落在你头上便是了,等来日封侯拜相五郎可要记得我的好才是。”
“臣借王爷吉言了,若真有封侯拜相的一日,我必封一个大红包谢您唱了这白脸之恩。”
姚颜卿嘴角似笑非笑的勾着,一抹腰间的荷包掏出一块碎银子出来放在了桌上,招呼着众人上路,以免等差事办妥却耽搁他回京的时间,到时候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叫他哭都找不到地方。
第135章
盐商自以为拿捏住了翁显春的命脉,他必会与之合作,却忘记了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何况是翁显春了,新任的巡盐御史直接关门谢客,只等着雍王一行人到来。
雍王一行人到了广陵,并未直接进程,而是择了城外的一个客栈暂且入住,姚颜卿与雍王商议一番后,先叫了两个侍卫乔装打扮成外地富商的模样进城打探一番,等摸清了里面的水深后再做决定。
侍卫在广陵打探了三天才将消息传来,姚颜卿听了后便笑道:“他们这是真当翁显春是软柿子了,由着他们想捏就捏。”说话间,姚颜卿用眼虚窥着雍王,这翁显春入仕十年,倒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偏偏在今年接替了白行敏一跃成了巡盐御史,这个位置素来是极得圣人信重的人方能担任,显然翁显春并不在其列,这里面透出的意思可就让人玩味了。
在姚颜卿看来,以翁显春的出身在两淮立不住脚跟一点也不叫人意外,这一点晋文帝未必不知,可偏偏还是叫他任了巡盐御史一职,他所想到的因由唯有恭王,若非翁显春是恭王的舅舅,晋文帝必不会用他,晋文帝这是想要加重恭王身后的势力,以此来横制雍王在朝中的影响力,只可惜圣人高估了翁显春,也低估了这些盐商,才会让两淮闹出这样的事来。
姚颜卿见雍王未曾接这话,薄唇勾了下,又道:“翁显春也算是皇亲国戚,端妃虽人老珠黄,可恭王到底是圣人的长子,这些盐商就这般打了翁显春的脸,无异于是间接打了恭王的脸。”
雍王面色沉了沉,放下了手中的盖碗,说道:“五郎这是成心想给我添堵,还是授了父皇的意来探我口风?”
被雍王点出了部分心思,姚颜卿面上也未曾窘迫之色,反倒是大笑起来,口中道:“臣不敢。”
雍王眸子y-in沉的厉害,忍不住冷笑一声:“大哥没有这个心思,父皇不过是做无用之功罢了。”
姚颜卿唇角弯了弯:“野心会是助涨的,王爷就这般信任恭王?”
雍王嘴角微微勾起,身子朝着姚颜卿的方向倾了倾,说道:“翁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翁显春罢了,我又有何可惧。”
姚颜卿长眉轻挑,似笑非笑的道:“翁显春如何能比申尚书,您如今也是占了天时地利了。”
他话中少了一个“人和”,让雍王皱了下眉头,听出了他话中之意,这“人和”无疑指的晋文帝,自老四被贬后,他朝中的地位便一升再升,这自然是召了父皇的眼,若不然也不会轮到翁显春得了这样的美差。
“父皇正直春秋鼎盛,我占与不占天时地利又有何用。”雍王阖上了眼睛,手背搭在了眉眼处,口中吐出一口浊气,另一只放置在腿上的手却捏成了拳头,手背青筋凸显。
姚颜卿眸光一扫又垂下了眼帘,淡声道:“您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便不该心急。”
雍王猛地将身子坐直,又似歇了气的球一般颓然倒仰回了宽倚中,喃喃道:“你都看出我的心思了,难怪父皇会抬了翁显春出来。”他不惧恭王,不畏庄王,只单单畏惧他的父亲,那个掌握天下人命脉的帝王。
“五郎,你说父皇此次让我南下究竟是什么意思?”雍王眉头紧锁,帝心难测,便是作为他的儿子也看不透他心里到底想些什么。
“王爷以为是什么意思?”姚颜卿反问道,手指摩挲着并不细腻的杯身。
雍王长臂一展拎了茶壶为姚颜卿斟了盏茶递他面前,口中笑道:“我若知晓又何苦求五郎为我解惑。”
姚颜卿挑着眼瞧着雍王,半响后才端起了盖碗沾了沾嘴,说道:“圣人若不叫王爷南下,您才该担心才是,此行,王爷只管将差事办妥便是了,又何必一定要深究圣人的用意。”
雍王轻声一叹:“我如今的处境想不深究父皇的用意怕是难了。”
姚颜卿眸子一沉,声音微带了冷意:“王爷若沉不住气,臣可不敢将身家x_ing命都付托给您了。”
雍王微微一怔,随即唇边勾了笑纹,用反问的语气重复着姚颜卿的话:“五郎可是说将身家x_ing命都付托到了我的手中?这话可是当真?”说话间,他凑近了姚颜卿身边,鼻端若有似无的闻到雅致的气息。
姚颜卿下脸上带着笑意,桃花眼一瞥,便叫雍王酥了半边骨头,他手指动了动,想要握住姚颜卿贴在杯身上的手,只是有这色心却没这色胆,只能讪讪一笑,道:“莫非我脸上也开了花?竟叫五郎能一直盯着我。”
姚颜卿唇角一扯:“我看王爷也不必妄自菲薄,您虽不体胖可也心宽的很。”
雍王叫姚颜卿讥讽了一番,眼中却染了笑意,说道:“不是五郎说让我不必深究父皇的用意吗?我如今这是现学现卖。”
姚颜卿闻言轻哼一声,撇过了头去。
雍王勾着嘴角无声的笑了,过了一会方道:“五郎觉得明日进城是先会一会王知府还是先到巡盐御史府为好?”
姚颜卿将身子半转过来,想了想,道:“盐道上的事王知府也c-h-a不上手,况且他是老油子了,和这些盐商又素有交情,他出面也做不得白脸,说不得还得在咱们面前唱一出红脸,还是直接找翁显春为好。”
雍王微微点了下头,说道:“就怕翁显春扶不起来。”他对此没抱多少希望,翁显春上任也有两个月了,却闹出这样的事来,可见他在这些盐商眼中无半分威信可言。
姚颜卿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道:“我瞧着此人还是有几分骨气,若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递了折子进京,他才在任不过连个月,盐商就闹出这样的事来,他没将事情捂在内里,反倒是抖到了圣人面前,宁愿在圣人面前落得一个无能的印象,也不叫百姓吃亏,这样的人便是能力不足,也是有几分气节的。”
“气节?”雍王挑眉望着姚颜卿。
姚颜卿唇边笑意一敛,道:“这事可大可小,若圣人一个心不顺可就将他的乌纱帽摘了,或作旁人,便是我,也决计不会择这一条路来走,只这一点便也能说句可敬了。”姚颜卿自认为他若在翁显春的处境,定会选择一时妥协,然后在秋后算账,绝不会冒着丢了乌纱帽的风险将折子递到圣人跟前。
雍王听姚颜卿这般说,倒对翁显春的轻视之心淡去了不少,如姚颜卿所说,便是他也不会走这一步死棋。
“就是人蠢了些。”雍王下了评语。
姚颜卿笑道:“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反倒是缺了这样的厚道人。”
“百姓可不会记他翁显春的情,只会觉得他上任后让海盐的价格上调至他们都吃不起盐了。”雍王轻哼一声,道:“他们记得的只会是白行敏的好。”说着,雍王皱眉与姚颜卿道:“日后你与白行敏还是少走动为好,他的心思太活络了些,若非是他为了政绩将海盐全部放出,也不会导致今日的局面。”
姚颜卿不以为然,道:“各人有各人的手段,白行敏错不在将海盐全部放出,若说错,也仅仅是他离开的时机不对罢了。”
雍王脸色一沉,道:“听你这意思你还颇为欣赏他不成?”
姚颜卿笑道:“为官之道上却有可取之处。”
雍王轻哼一声:“为一己之私留下这样的烂摊子又有什么可取之处。”
姚颜卿哈哈一笑,道:“王爷这是偏见,白行敏在任之时这些盐商可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就连赋税都添了一层,这些政绩可都被圣人看在眼中,若不然他也不会回京后直接进了翰林院任侍读学士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