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妖狐叛逃了？”
道满坐在庭院里正在与身边的侍从说话，另一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的茨木闻言睁开眼睛看过来。
“是。”侍从恭敬地低头道：“是说那天以后就没有再见过了。”
道满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了一会，侧头朝茨木看去，道：“你怎么看？”
茨木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又闭上眼睛晒起了太阳，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道满不在意地笑笑，托着下巴的手伸出一指轻轻点着自己的嘴唇，阳光下眼波流转，道：“啧，叛逃……晴明真可爱。”
茨木闭着眼发出了一声嗤笑。
道满听见，抬起一脚将他踹了下去，骂道：“反了你。”
他看着茨木，随即又换了副面孔，笑眯眯地说：“听说那只狐狸毛色亮丽，漂亮得很。”
茨木不以为意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对上他的眼睛露出了一个轻笑，两人都在对方眼中读出了点不怀好意的味道。
妖狐在林间行了半日，这是他熟悉的环境，即使妖力薄弱他也能模糊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
会是谁？他心中暗暗警惕。
刚出来就被盯上，真不走运，他撇撇嘴，不敢慢下脚步。
他带着那人在林间来回转了几圈，那人却耐心得很，似乎有意和他保持距离，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也不现身。
四周树丛环绕，荒无人烟，真是个行凶的好地方。
妖狐心里有些紧张，不再兜圈子，化出本体，小小的一团白色在林间开始灵巧地加速穿梭。
直到太阳下山，才渐渐甩掉了身后的人。
他疲倦地放慢脚步，光滑雪白的皮毛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土。夜里山林里不如白天温暖，温度骤降。
天黑前，妖狐找到了个不大的山洞，他不敢生火，索x_ing就以本体姿态睡下，背对着洞口蜷缩起来，将柔软蓬松的大尾巴绕着身子取暖，渐渐放缓了呼吸。
夜深人静，妖狐似乎睡着了。这时，下午的那个身影又隐隐约约出现在洞口。
他慢慢靠近妖狐，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模样，妖狐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睡着。那人似乎放心下来，伸出一只手刚要触到他。
谁知，妖狐突然化出人形，一手撑地向后一翻，准确地落到那人背后，那人毫无防备，折扇上的刀锋瞬间就抵上了他的脖子。
“谁？”他沉声问道。
那人见如此变故，呆愣了一会，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声，让妖狐的手忽然一抖，险些握不住手里的扇子。
火光亮起，大天狗和妖狐以一种剑拔弩张的姿势站在那儿。
妖狐心惊之后思绪顿时千回百转，想不清楚大天狗突然出现的目的，难道是来找他算那夜的账？他手心微微出汗，抵着大天狗脖子的刀锋反而更近了几分，几乎划出一道血痕。
“大人一直跟着我是何意？”妖狐问道。
大天狗似乎并不在意脖子上的刀锋，答道：“你去哪里，我都应与你同去不是吗？”
没想到是这样一句回答，如一声闷雷落在妖狐心中，他惊讶地看着大天狗。
“我们约好了的。”大天狗神色柔和，听上去有些小心翼翼。
妖狐皱眉道：“我已经......”
“不是你有意为之，就不算违背承诺。”大天狗马上打断。
妖狐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探究，似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说这些话，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大天狗愣了一瞬，低下头，紧了紧身侧的拳头，像是在组织语言。
片刻他轻声道：“其实都是借口......”
“什么？”
“这些都是借口......”
“那大人想说什么？”妖狐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响了起来。
他有些不确定大天狗的意思，但是他也不傻。大天狗如此作态，是他想的那样吗？他......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大天狗对他......
大天狗看着妖狐的脸，慢慢露出了一丝茫然无助，喃喃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妖狐有些失望地垂眼，咬咬牙问道：“您是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似乎难到他了，大天狗的脸上尽是纠结不清的艰难，沉默了半天没有回答。
妖狐看着他纠结的神色，突然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唾弃自己的愚蠢，道：“算了。”
“但是我想和你一起走的！”大天狗急道，随即露出了难过的表情，“所以别再推开我，好吗？”
妖狐的手心里全是汗水，滑腻的让他快要使不上力。
他的声音真好听，真温柔，妖狐想。
人有时候就是容易犯贱。
他原来那么渴望的东西，现在就送到眼前，他却又矫情起来。
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索取过感情，他要的一直就是他们的脸而已。
那他为什么又非要弄清楚大天狗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呢？他们只要能在一起不就好了。
大天狗与其他东西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
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
妖狐缓缓垂下手，对着大天狗慢慢地露出了微笑，道：“好啊，那就一起走吧。”
大天狗眼睛一亮，心中有说不清楚的喜悦。尽管他们的过去糟糕透了，但是妖狐如果愿意重新接纳他，就是个全新的开始。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妖狐，蹭着他毛茸茸的耳朵开心道：“往事已矣，妖狐，谢谢你。”
妖狐的折扇脱手落在了地上，他下巴垫着大天狗宽厚的肩膀，出神地望着夜空。
是啊，往事已矣。
这一路走来刺得满身荆棘，何苦呢？
早点这样想通不就好了。
忘了吧，都忘了吧。
☆、第二十八章
为了躲避京都来的追踪，大天狗与妖狐在山林中一路向北行进，幕天席地的过了几日终于离京都有些距离了。但几天下来他们都灰头土脸，看上去人不人妖不妖，有些滑稽。这日大天狗提说，需进城休整一番。
妖狐妖力所剩无几，已经无法自如的收起耳朵尾巴伪装成人类的样子。所以一开始说要进城的时候，他多少有些不乐意。
“不去。”
大天狗柔声劝道：“你以人类生活的方式生活了这么多年，真的能习惯回归山野，日日如此吗？”
“有何不可？”妖狐看看身上灰扑扑的衣服，耸耸肩，不以为意。
“风餐露宿，重新做一只食生r_ou_啖生血的野兽？”大天狗看着他轻声问道。
妖狐闻言微微皱眉。
大天狗笑道：“你生而为妖，修炼了千百年，早就不是普通野兽，即使妖力不在，也不该再与它们同流吧？”
“大人何时变得这样能说会道了？”妖狐不再与他争论，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摇扇子休憩。
大天狗走过来坐在他旁边，苦笑道：“并非如此，只是晴明对我说希望我看清自己心境，我便怎么想就怎么说吧。我知道从前我不善言辞，很多时候有些话都让你伤心了，我……不是有意的。”
他侧过头，神色平静目光柔和，带着点笑意看着妖狐。
妖狐看了他一眼，道：“大人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是啊，世人崇敬我，我便真把自己放在太高的位置，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现在想想多少有些可笑，很多事情我都还不明白。”
“确实如此。”妖狐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见他笑了，大天狗心情也轻松不少，连日来他们实在过得太难熬，妖狐已经许久不见这样轻松的笑，他顿了顿转而认真道：“你问我是否喜欢你，我并不是不想回答。晴明曾问我‘情’为何物，那时候我也答不出来。很多答案我都还在寻找，等我明白了，一定会告诉你的。”
春日微风吹散了大天狗最后的字句，耳边只留下了嘶嘶的虫鸣声。
妖狐看着他，摇着扇子的手慢慢停下来，心中也跟着柔软起来。有些话大天狗说得对，他们走到如今这样，并非是他真的薄情，没有人教他怎样去喜欢一个人，不能全然怪他。
他冲大天狗翘了翘嘴角不再说话，转而朝远处的城镇望去。可惜，这番话实在来的太晚，他已经不是那个能教会他的人，他们错过的太远了。
大天狗也没期待妖狐能回应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一手伸到妖狐面前温和道：“走吧，天黑之前进城。”
不待妖狐抬头，大天狗突然转身。
黑色的羽翼瞬间展开，挡在他身前。
妖狐皱起眉头缓缓站了起来，不用大天狗说，他也能感觉到周遭出现的浓厚妖气和凛冽的杀意。
“是何妖怪？”大天狗温和的语气荡然无存，冷冷地问道。
几息之间，一个黑影就从林间倏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妖怪并没有打算掩盖自己的模样，周身黑气消散，露出了一对少见的白瞳。
“啧，你们跑得可真远，让我好找。”茨木一只手随意的揉揉头发，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那双凌厉骇人的眼睛却牢牢地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大天狗暗暗咬牙，茨木归顺道满，此时出现必然是凶多吉少，他沉声问道：“为何一路追踪我们。”
“我家大人想请妖狐去喝个茶。”茨木语气轻佻，显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若是大天狗状态最佳，和茨木单打独斗或许能力争个平手，但妖狐失控那日他受伤颇重，还没好透，如今妖狐又无妖力，他悄悄握紧拳头，情况不容乐观。
妖狐没有那晚记忆，并不知道大天狗身上还带着伤，看着茨木充满恶意的笑容暗暗心惊。同样的大妖，茨木看大天狗的眼神为何如此放肆，似乎根本不畏惧大天狗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