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无伴奏独唱,演唱者嗓音粗犷、五音不全,唱得及其难听,是周辉为了哄宋暖开心给她录来当铃声的,但现在却让他头皮发麻。他拖着两条不听使唤的腿,又一步步挪回了宋暖的房间门口。宋暖的床头柜上,正放着一只在充着电的粉红色手机,那手机正播放着铃声……
周辉靠着门框,盯着那只亮着光的手机,慢慢瘫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六神无主,嘴里呢喃着“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扶着两旁的扶手下了楼。
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沙沙响着,宋家二老还是一动不动端坐在那儿,虽然表情让人瘆得慌,但起码是活人。周辉虚弱地移步过去:“伯父伯母,宋暖的房间里……”
他说完一手搭到宋父的肩膀上,没想到被他碰到的宋父忽然脑袋一歪,就在周辉眼前软软地倒下去了。
周辉下意识抽回了手,又回头看向宋母,发现宋母也歪倒在沙发上。
两人已经不是周辉进门时的样子,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破烂,全身干枯,脸上挂着几丝皮r_ou_。宋父脑袋上残留的几缕头发贴着头骨,被周辉一碰,稀稀落落地又掉了几缕。
在腐烂发霉的气味中,那阵周辉经常闻到的奇异香气却还飘荡在屋子里。
周辉的神经再也绷不住,像发狂的野兽绝望地吼了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宋家大宅。
出了宋家,周辉报了警后,就昏倒在路边。
再次醒来后,他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愣了好一会儿。不久就听到几个凌乱的脚步声,然后脚步声停在了自己四周。
医生做了简单的检查后,就离开了病房,只留周辉和一男一女两名警察。
“感觉好些了吗?”其中一个男人拉了张椅子坐下,问道。
周辉点点头。
“能简单问您些问题吗?”那人接着问。
周辉又点点头。
那人观察着他有些呆滞的眼睛,停顿了下,说:“今早我们接到报警电话,说梧桐路132号的一栋宅子发生了命案,于是就派人赶了过去。然后有人发现你躺在命案附近的马路上,已经陷入昏迷。是你报的警?”
周辉点点头,他现在觉得浑身无力,打不起一点精神。但还是忍着不适,细细回忆了一遍当时的情景。
“你是说你进屋后还和他们说过话?”一人问道。
周辉点点头:“他们当时并没有太大异常。”
那人接着问:“没有太大异常证明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吧?是什么地方?”
“我……我好像宋伯父手上看到尸斑了,那斑面积很大,灰白色,微微浮在皮肤表面。”周辉翻过手背,在手背上比划。
警察翻着什么,说道:“在死去很久的尸体上看到尸斑是很正常的。”
“什么?”
“根据尸检报告,他们一家三口的死亡时间大约在5月10号的凌晨,距现在两个月。死因是肾上腺素过量分泌,导致心脏出血骤停。”警察对着笔记本念道。
“是什么意思?”周辉哪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医学术语。
“就是说他们两个月前已经死了,死前受到了剧烈的惊吓,似乎看到了令他们十分恐惧的东西。”对方答道。
“不可能的,我在那之前的晚上还和他们吃过饭。而且这两个月里我还去过他们家几次,和他们吃过饭,说过话。还有小暖,我们还一起住过,一起上班、下班,买东西,如果他们早就死了,那和我说话的是谁?”
5月10号凌晨,9号晚上就是他和宋暖交往后的第一次见父母,那不就是他离开宋家的第二天凌晨?
谁会相信这么荒唐的事?
那个男人重重合上手里的笔记本:“问题就出在这儿,我们调查了宋家附近的人,他们反映已经两个月没有看到宋家人了,还以为他们全家已经搬去了国外。周先生,我们认为你需要面对现实。”
“你们什么意思?你们认为是我脑子有问题,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吗?”周辉一把掀开被子,探过身揪住警察的衣领。
“周先生,我没有这个意思,您不要误会。”
警察拨开周辉的手,将他推回床头。那警察看他状态不好,又问了些简单的问题后,就离开了病房。
走出病房,一年轻女警问:“就这么回去了吗?这人明显和宋家人的死脱不了干系。”
“报告说得很清楚,这家人是被吓死的,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体内也没有可疑成分,还能怎么查?”
“可是……”那女警察停顿了下,小心向四周望望才压低声音说,“我们在几名死者的胃里发现了还没有完全消化的食物,食物的新鲜程度和死者的死亡时间根本不符——可能是在死后吃下的东西。”
“这能说明什么?”
年轻的女警瞪大了眼睛:“这是不是可以推测,里面的那人很可能在杀害死者后,精神错乱,幻想他们还没死,给他们喂东西吃……咦惹,太变态了!”
年长警察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地拍了一下女警的帽檐,气到发笑:“你以为法医都是干什么吃的,你想到的人家没想到吗?”他将一本报告拍到对方胸口:“你自己看看,上面显示死者胃里的食物是经过牙齿充分嚼碎后咽下的,没有消化迹象,食物里只有他们自己的唾液。”
“哦~”小女警扶正帽子,拉长了声音应道。
这个案子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宋家三口火化前,周辉到停尸间最后一次看望宋暖。
他颤抖着手揭开那张白布,躺着的人已经面目全非,脸的部分已经没什么血r_ou_,身体干枯纤细,没有了人的形状。周辉还是不愿相信躺在他面前的人是自己最想保护的人,他恨自己的大大咧咧,竟什么也察觉不出来。
直到从宋家跑出来,他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
从和宋家父母第一次吃的那顿饭后,他就应该察觉出宋家的不寻常。
宋伯父吃东西时僵硬的动作,宋母诡异的沉默,宋暖蹲在厨房里吃冷茶拌饭后的失忆,一切的一切都那么不寻常。
还有宋家屋子里充斥的奇异香味,他早就应该想起来,他曾经在家人去世时在殡仪馆里闻到过,那是一种掩盖尸体气味的熏香。
“啊!呜呜呜,是我太迟钝!”
他蹲在宋暖尸体旁,痛苦地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溢出,滴滴答答滴落在地上,很快融成一小滩水渍。
他第一次以宋暖男友身份和宋家二老吃饭的那晚,宋家人就在没人察觉下,全部死于非命了。
如果,如果当初他接受宋父的好意,留在宋家,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了。
他恨自己的后知后觉,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第 9 章
因为宋家三口死亡的时间前后,周辉都在店里忙活,其他店员加上店里的监控录像,具备了不在场证据,又没有杀人动机,所以警方很快排除了他的嫌疑。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警方花了大半个月调查,竟找不到一丝宋家人他杀的痕迹。宋家家里,除了周辉那几次进门留下的脚印指纹等,找不到任何可疑的线索。
最终这起案件被定为一家三口死于惊吓过度的意外事件,至于周辉那两个月里看到宋家人的事,谁也解释不清。
宋家三口的葬礼举办得很轰动,一来一下死了三个,死因诡异;二来宋家家世显赫,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自然多少引起些关注。
但不管葬礼举办得再隆重,参加的人再显赫,家属的位置仍然是空落落的。宋家唯一的亲人就是宋暖的姨妈,她此时已哭得晕厥过去,正在后堂休息。
周辉作为家属,一个人站在灵柩前向每个出席的人鞠躬。来参加的人实在太多,他脊椎已经有些僵硬,后背酸痛不已。
这是最近参加的第几次葬礼了?
好像是3次了,宋暖的哥哥、自己的死党梁靖、宋家三口,连葬礼的流程他都已经非常熟悉了。
仿佛是老天为了让他有个缓冲的适应过程似的,从没什么交集的宋寒,到死党,到未婚妻,死的人和自己越来越亲近,他已经麻木到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他低垂着脑袋,淡漠地盯着地上一双一双移动的鞋子。
一双黑色的精致皮鞋停在他眼皮下,驻足了许久,一直没有挪过去。周辉疑惑地把视线从鞋子一路抬升到那人的胸口,见那人胸口震了震,似乎笑了一下。周辉盯着对方白皙的下巴,下意识问了句:“你笑什么?”
说着话,他仰头去看对方的脸,是个年纪约为二十五六岁的男子,轮廓清晰,眉眼精致,正朝他弯着嘴角。那笑容在周辉眼里异常刺眼。哪怕再不懂人情世故,也应该知道在别人的葬礼上笑也是件没人x_ing的行为吧。周辉瞪着那人的手里白色的花,冷冷道:“这位先生要是来参加葬礼的,请移步到那头献上手里的花就可以离开了。”
那人也不说话,连翘起的嘴角都纹丝未动,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过了一两分钟,那人突然慢慢伸出手讲一支花递给周辉,轻轻说了句:“给你的。”
这人有病吗?
在葬礼上给人送花,还是白色的。这是在羞辱他吗?
还是这人以前跟宋家有什么仇,现在找上门捣乱?
周辉接过花狠狠摔在地上,又用脚撵了撵花瓣,冲那人骂道:“你有病吧?为什么要在这种场合送花给我?你要是敢捣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