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谢家的仆人赶了过来,在门外围了幔帐,叫他们俩换上布衣,蒙上面巾,再往酒坊里去。
谢瑛领着崔燮到蒸酒的屋子里看了看,指着陶铸的大酒甑和一旁承酒的陶罐说:“这就是那种能连糟蒸的酒甑,比原先单能蒸酒浆的好用。早先一直没机会叫你来,这东西又大,不方便搬挪,今日总算能带你来见一见了。”
崔燮在书上看见的只是个小小的剖面图,画的又跟化学书上的实验图那么简单,蓦地见着这么个比人还高的真正蒸馏器,确实相当震撼。
旁边有仆人看着他惊讶,以为他是没见过这东西,便过给他解说酿酒过程、第几锅蒸出来的酒品质好……谢瑛摆了摆手说:“休再卖弄了,再没有比崔案首更会酿酒的,这蒸具还是他画的图做的哩。叫你们备下的精蒸酒弄好了么?带崔案首看看那甑,回头连酒带甑都给他带回去些。”
仆人应声下去,崔燮倒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又要愧受兄长的东西了。”
谢瑛笑道:“愧什么?这是我愿意给你的,你只情拿着就是。要是我不愿给的,”他摇了摇头,瞟了崔燮一眼:“你可能见有人能从锦衣卫手里要去东西的?不过我也不给你这么大的酒甑,只给你个小的,叫你稳便地拿回去。”
说着便扯着他到了更深处一间蒸房,推开房门,指给他看炉上一个只比高压锅大点儿的小蒸锅:“这样只蒸酒水的甑做的小,搁进马车里就带回去了。晚上咱们回城时就叫谢山捎上。”
酒甑细长的滴管口一滴滴落下酒液,谢瑛拿手指蹭了一滴,掀开蒙面布巾抹进嘴里,闭着眼缓了缓才说:“这应该是蒸了四五回的了,烈得烧舌头。你拿回去配药、冲兑着喝都行,可别似我这么直接尝。”
“啊……”崔燮看着他眉头微皱,睫毛细细颤动,像是呛着,又像在回味的神情,忽然觉着这不知纯度百分之多少的酒精大约、可能……应该还挺好喝的?
第91章
到头来, 崔燮还是没喝上烈酒。
两人看过蒸酒, 又骑马回到宅子里,换了新的家常衣裳吃饭。谢千户只让人拿了坛蒸过一次的精炼酒, 午膳时分了两杯, 叫他吃菜时过过口, 尝个新鲜而已。两杯喝过,就连酒都给他撤了, 只让他喝些酸梅熬的假荔枝汤解腻。
庄子上的午膳不如京里千户府精致, 倒胜在新鲜:现杀了一口猪,剔了肋条下精r_ou_做的瓷坛蒸r_ou_, 猪网油裹r_ou_馅做的夹沙r_ou_, 还有酸甜红嫩的荔枝r_ou_。还有铁叉叉着烤的大块烧羊r_ou_, 端上来在桌前现割。羊脂随刀滴落,雪白的羊脂杂在瘦r_ou_间,皮脆r_ou_烂,微甜的酱香渗进r_ou_里, 没加孜然, 味道却也出乎意料的香嫩。
配菜倒不甚出奇, 都是宅院后菜地里现摘的时蔬。捡着最幼嫩饱满的掐下来,只按着x_ing子拿荤素油炒一炒,或是高汤滚一滚,配上笋尖、青蒜、香蕈调味,也是清香甘滑,不输r_ou_味。
反正崔燮平常不缺运动量, 不必考虑脂肪摄入问题,吃饭时给夹什么吃什么,痛痛快快地,正是请客的人最爱看的那种客人。
谢瑛见着他吃东西的样子,自己胃口都开了不少似的,也多夹了几筷子菜。不过他是喝酒的人,吃菜慢,这一顿饭仍是照顾崔燮的多。吃到酒意浓了,还起身叫人捧了他的直刀来,在庭前练了一阵刀法。
庭中Cao叶叫他的刀风撩得纷飞而起,崔燮也扔下饮料,起身到台基上看他舞刀。
出刀、持刀、左转、右转、跳进上劈……说起来都是极简单的动作,但看他做着就是精彩纷呈,甚至双眼都要跟不上他的动作。看着刀尖便看不见双脚如何进退,看着腿脚又忽略了手腕怎样转圜,看着手腕则又怕错过他腰肢转腾的模样……
初时崔燮还想着要跟他学学,看到后头就都扔到脑后,专心看着他在院中劈砍挑击,闪转腾挪。
那身红衣耀着刀光日影,光彩流丽,亮得叫人目眩。收刀后一个利落的疾停,人已稳稳地站在原地,衣摆却还在空中旋了半圈,打在腿上,裹出他双腿笔直修长的形状,才又重新垂落下去。
崔燮立刻鼓掌喝彩,目光落到他裙摆上,却莫名地浮起一个念头:练武时果然还是不穿裙撑好。
谢瑛朝他招了招手,叫他下去:“来,我教你几式。”
崔燮二话不说便跑了下去,到院儿里才想起来,他是没学过直刀的。不仅没学过,家里也没有这样的刀,刀法和剑法也不一样,回去凑合练恐怕也练不成样子……
他叹了口气,商量着说:“我一个普通书生,朝廷也不许我用刀,学了回去也练不了,要不下回咱们拿了剑再说?”
谢瑛似乎有了些酒意,眼角微红,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不容人拒绝的强势态度,反握着绣春刀,将刀柄塞到崔燮掌中,笑着说:“你学剑法也不是为提剑上街去和人拼杀,只是练着强身健体,学刀不也是一样?前几势刀剑都能练的,我先教你,将来要练刀再往我家来就是了。”
他一手按着崔燮的肩,另一只手引着他反握住刀柄,垂手竖刀形成扛刀之势,而后左手横刀于空,右手握住刀柄由下而上划出,先作了个见贼出剑势。
那双手掌微烫,按得崔燮肩头、手背一片灼热,头顶的太阳也太亮了,晃得他几乎看不清手里的长刀是怎么走过来的。
但他还记得,老师最讨厌上课走神、什么都记不住的学生,体育老师也是一样。尽管他刚才连自己手怎么转的都没看清,天又热得要命,他还是努力回忆着谢千户练刀时的模样,凭着自己在老家时练刀剑的基础还原了过来。
好在只是个基础的出剑式……
他手臂高高提起,刀尖四十五度斜指地面,刀刃朝天,刃上精钢叠打出的花纹在阳光下如水波般晃动。
谢瑛在他肩头轻轻一拍,夸奖道:“姿势不错,力道也有,你从前算是下过工夫了。别的不说,光看你这架子、这精神气儿,和那些比你高的读书人站在一起,别人也是头一眼就能看见你的。”
对对,咱们不看数据,要看视觉效果!
崔燮觉着他说话简直太有道理了。自己现在才十六岁,盲目跟那些军中壮汉和三四十的成年监生比数据是不科学的,只要健身、补钙、增加视觉高度就够了。不是说二十三蹿一蹿,二十五还能补一补吗,他还有那么多年能长个儿,不争一时。
他特别感动地说:“那我再练一会儿,争取把这个动作掌握住。”
谢瑛握住他手里的剑柄,叫他先去歇歇:“你刚吃了不少,别急着练,小心肚子疼。等会儿我再教你出刀、对刀之法,回去用剑练都是一样的。”
这一下午两人歇歇练练,看看天色渐晚,谢瑛便说:“这就要准备动身了。咱们得赶着关城门前回去,今天不能留你吃晚膳了,下回在家里招待你,还能再多待会儿。”
崔燮明天还得上学,也不敢在他家过夜,立刻答应了。
谢家下人给他们拿了来时穿的曳撒,谢瑛那套还带了斗篷,穿上立刻显得英姿飒爽,风流秀出。
崔燮一面赞叹,心里也暗暗骄傲——这是他做的衣裳,穿上就是好看。瞧谢千户这腿长的,这比例好的,走动时裙摆翻起,露出来的白裤墨靴也只显得小腿修长,没有把腿分成几截的问题。
那三个穿着山寨白曳撒堵他的年轻人,就是骑上马、端着腰带都显得腰长腿短,简直跟谢千户不是一个物种!
崔燮正暗暗拿眼前的正品全方位吊打那三个盗版,谢瑛忽然回头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光看着我?快点走吧,还要赶着进城呢。”
崔燮连忙把目光挪到旁边的墙面上,加快了步伐,轻声答道:“知道了。”
到了后院,他们的车马都已装好,仍是谢山驾车。崔燮想起来时那场车震,不禁叹了口气,苦着脸要去拉车门。
还没走到车后,谢瑛就抓住他的肩头说:“上马吧,我送你走过这一段,到外面官路上你再坐车。”
可官路上也有人啊。
虽然他不是什么名人,也是这么大个大小伙子,俩男的骑一匹马不好看吧?这片地怎么也是谢千户家的私产,遇上的都是他们家自己人,还没什么,叫外人看见怎么说?
他犹豫着要拒绝,谢瑛倒是早有准备,拿了个宽沿帷帽扣到他脑袋上,又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给他系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在他帽子上按了一把:“这不就行了?外人看也看不见是你,到官道上再换乘车就是了。”
他自己也换了一顶斗笠,按着马鞍先坐了上去,朝崔燮伸手:“你戴着帽子,若再坐我前面容易挡着路,坐到后面吧,就这么一段路,也不碍的什么。”
俩人都戴着宽沿的帽子,他还裹着披风,应该没人能认出来吧?大明又不是现代社会,满世界都是狗仔队和摄像头……
崔燮犹豫犹豫,抓着他的手坐到马背上,把帽檐往后按了按,然后用指尖轻轻抓住了谢千户那条一两五钱银子打的、镶金嵌玉的革带。
谢瑛抓着他的手就按到了自己腰上,喝了一声“抓紧”,双腿一夹,那匹马便攒起前蹄,人立而起,顺着大路奔腾而去。
崔燮立刻勒紧双臂,牢牢抱住他的腰,指尖不知抠到了哪颗珠子上,摸着有些活动。他又怕抠坏了腰带,又怕摸着人家的r_ou_,手又松又拳,没个放的地方。庄外这条坑坑洼洼的破路显得竟比来时坐车还长,急得他恨不能赶紧赶到官道上。
谢瑛也感觉到了他的紧张,索x_ing抓着他的手往上带了带,将他双手按在一起,回头说:“你搂紧些,抓自己的手就行了,别光想着衣裳——衣裳才值几两,坏了不能再置一身么?把人摔坏了可拿什么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