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居安斋一家印这书就印不过来了,还是按当初印三国的法子,跟人合作吧。到各地找书局合作,让当地大书商用他们家的版印内页绣像,他们只负责卖雕版和饾版彩印的封皮……
他又不打算靠《每日农经》赚钱,能把技术推广出去才是真正目的。
崔燮微微皱着眉,思考着跟各地书局合作的问题,眉心忽然被人按住,重重揉了几下,将皱起的川纹揉散。他抬眼看去,却见谢瑛垂眸看着他,深湛的双眸像要看进他心里:“你那书如今都是官员儒士案头上的书了,还有什么可愁闷的?纵有烦心的,也先不去想它们,只想想我吧。”
是啊。只要看到谢瑛,他果然就不想皱眉了,不知不觉地就要露出笑容。
第274章
弘治十一年年底, 第一种砖土制土法水泥终于配出来了。想出最后一种配方的,是谢家那个从老家带来的厨子。
崔燮只记得水泥配方里还有一种加水后能凝固的成份, 交给谢家下人做时,众人试遍了胶、漆、树脂、粘土等物, 最后却是那个南方厨子想起他们点豆花时用的石膏, 就是种加了水之后也能慢慢硬化的东西。
做卤水豆腐的北方厨子就想不到这个。
他们一两一两地往砖末、石灰里掺水泥, 最终试到了个比例:约么是七成砖末, 二成半的石灰,半成石膏。若不搁石膏的话,水泥里一掺上水就会极快地就凝成一坨石块,做什么也做不了。掺的石膏越多, 凝得也就越慢,掺到半成后凝结的速度就比较适中, 两三个小时左右就能初凝, 以后稍稍洒水养护,再过上两三天就硬硬的、不怕砸了。
谢瑛把那座好好儿的院子抹得乱七八糟,墙面地面都上了一层灰朴朴的水泥,干后用铁棍、石锁砸了几回。这水泥干的比灰泥、三合土快上不知多少倍, 凝固起来更是极硬, 竟能禁得住他用力砸几下。
他试过几次,竟激动得面色发红, 眼角微微泛着s-hi意,抓着崔燮笑道:“若是九边有哪关寨被敌人攻破了城墙,用这土倒下去, 再洒上水,过一夜岂不又是一座好墙了?”
崔燮也满心欢喜,频频点头:“这灰土也不算很贵,往后咱们试出方子来还能拿粘土配上石灰、石膏直接烧制,省了磨砖一趟。到时候边关处就能用竹筋浇水泥砂浆,筑上无数关寨,烽火处处相连,再也不许鞑靼打进关来。”
不只能筑城墙,还能筑河堤、填洪水,电视里经常演,洪水时子弟兵战士都是抬着水泥袋往里扔的。
谢瑛迫不及待地叫人在庄子上建窑烧水泥,而后上了一表,替崔燮请制水泥之功。
水泥,顾名思意,沾水为泥,越加水越硬,三天速干,干后坚逾砖石。
谢瑛把水泥的x_ing状一写出来,上自天子,下至阁部就都知道了此物能做什么,有多少地方能用到。修城、筑坝、铺路、搭屋……自军队至地方,这水泥处处都有大用!
用的材料还极便宜,比法制灰泥更容易得。
弘治天子看罢奏疏后,心中大震,立刻召了崔谢二人进宫,叫他们试演水泥的用法。
谢瑛告了罪,脱下官服,亲自取水试搅水泥砂浆,倒在手编的竹板上,浇筑成混凝土板。
崔燮把水泥的试验记录呈了上去,在旁提醒天子:“此物须要掺合粗细砂石一起用才更结实。且不能像三合土一样长久坚固,约么只能用十年,之后就会脱剥倾倒,必须及时砸掉旧泥,补上新的。”
其实六七十年代竹筋混凝土地的房子都能屹立个二十年不倒。不过他这是自己制的水泥,没经验,质量也没那么好,保质期就先打个对折,往安全里说吧。
弘治天子笑道:“世间哪有不坏的东西,十年……却是比灰泥合用得多了。此物若真能实用,二位爱卿可算是有大功于国,朕自有奖赏。”
二人皆推辞不敢,天子便令他们先回去,传旨内阁,令工部、兵部会同研究,试烧粉状水泥。
李东阳、徐溥、刘健与二月新任大学士的谢迁也看了那块谢瑛在圣前手做的混凝土板。四位都在翰林院当过或正当着侍讲学士的阁老,看看这硬若坚石的板子,再看看高太监手里捧着的厚厚试验报告,心里都有种莫名的不和谐感。
崔燮也是他们看着长起来的,一步步走的都是正统文人的路,怎么这升迁的路子好像跟前辈们都不大一样呢?
一般翰林的升迁就是在院里熬资历,在院里编书、拟诏、做考官攒实绩;升到学士后兼一任少卿,再兼一任礼部或吏部右侍郎,在部堂上做出几分实绩、上几道利国利民的表章,再兼礼尚、吏尚……
不过,崔燮正是做了利国利民的实绩,也上了表章……
高太监看四位阁老默默不语,便主动说:“崔谢两位大人献上的水泥诚是嘉异之物,陛下甚是喜欢。若两部试出它真能用在边事与水利上,凭此功劳,待明年大计后就要给崔大人再升一品。四位大学士回去可与掌院程学士议一议。”
崔燮是成化二十三年入朝,先做编修,又做侍讲,中间却是一直在家里守孝,还没做满三年一任呢,不能按正常流程提拔,须得靠主官程学士推升。
谢瑛因是锦衣卫,倒没文臣这么多规矩,只待水泥的效果试验出来,就能发中旨迁升到指挥同知。
职务倒不变,仍是掌北镇抚司事。
年底的光y-in在忙忙碌碌中过去,转过年来的元旦节,除了入宫朝觐之外,众臣也回到家里安心休息。苦读了一年书的太子朱厚照也终于得到了片刻清闲。
这一年应是出了许多好事,他父皇和国舅们忽然都不再逼他念书了,两位国舅甚至给了他几本从宫外带来的新制连环画。
上一回国舅给他捎书看,还是在他没开蒙的时候。后来张氏兄弟突然变心,成天逼着他念书向上,他再想看见这种带画儿的书,就只能靠身边懂事的太监们孝顺。且就是拿到书之后也不敢明着看,都得觑着没人时才敢关上门看一会儿。
皇太子单薄的胸膛里吐出了沉重的叹息,看着手里的彩图书,又微露笑容,堂而皇之地把那摞《每日农经》摆在书桌上,从最顶上的《谢千户巧断夺猪案》看起。
嗯?
怎么跟太监们弄进宫里的不一样,竟是全彩版的,故事也不全相同?
那套全彩的连环画印得极精致,书里两头乌的小猪黢黑粉嫩,眼神亮晃晃的,他看着画儿都恨不能把猪抱出来玩玩。里面的谢千户也比绣像好看,显得又年轻又神气,前后两页间仅仅一侧眼、一回眸的细微变化,就显尽了他那份智珠在握的风采。
好!好看!
小太子虽然看过太监们从宫外弄来的《每日农经》,谢千户这本甚至看过不只一回,看到彩图版仍是被震憾住了,心无旁骛地埋头看了一下午。
待回过神来,侍臣刘瑾已送来了他们几个内侍之前从宫外偷渡进来的书,送上来请太子对比。
不必对比,朱厚照已然发现,这本书是经过删节的。原版里一些市井粗俗的话语,有些涉及男女之情和诈骗术的地方都删掉了;养猪的部分也不再画得那么细,反而是探案故事更周详了,情节安排得更疏密得当,看起来有种飞流直下的痛快感。
看了这本,那本坊市上买来的绣像版就像是没编排好的残次品,他只想想就不愿意再看一遍了。
朱厚照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那些都拿下去吧,留着国舅送来的这套就够了。”又看了一眼那些曾受他宠爱的黑白连环画,咬了咬牙说:“这些也都是难得的好东西,你们收拾好了,回头给炜弟送去吧。国舅们不管他读书,还常给他送些闲书和玩意儿,不会过问这书的来历的。”
二皇子厚炜是弘治七年出生的,今年也有六岁了。因为不是太子,肩上没责任,开蒙也不似太子这么早,只要跟着内书房听听讲、写写字就行,过得比他这天天都有一堆先生盯着读书做题的太子强多了。
不过朱厚照是个好哥哥,不会嫉妒弟弟,自己不看了的小人书还要借给弟弟看呢。
刘瑾上前领命,捡了个精致的小匣子把书装起来,亲自送往皇第二子宫中。原先给太子寻书的内侍们在背后互打了个眼色,一名x_ing急些的便说:“国舅送来的书比市面上的少些。外头听说又出了本儿新的《小周后布机传情》,奴婢已派人盯着,哪天印出来了就替小爷弄进宫里。”
太子原先若听说有这么个书,必定日夜盼着能看,可现在手里有这么多情节更紧张精彩的彩图书,那个根本没听说过的什么小周后织布的故事,他已然完全没了期待。
内侍们的眼力毕竟不行,也不如国舅这样的亲戚待他用心。只晓得往宫里弄书,也不会找个人重新编排一下,改个好看的彩图书进来。
他“唔嗯”两声,皱着眉说:“不着急,等回头孤问问国舅们吧。若那边要不来,你们再进上就是了。”
还是国舅好,等他长大了,就重用国舅,让国舅们跟着谢镇抚出海打倭寇,封他们个平倭侯!
对了,写书的这些人也要重用。
这个祝枝山、李空同、边华泉、王渼陂,等他长大了都提拔上来当先生,不要王先生那样无趣的老先生教他了!就是那个崔燮……崔燮……也看在他帮忙写了些不大好看的养猪、种地事体的份上,不嫌弃他了,封他一个户部官儿让他管粮食去吧。
小太子美滋滋地读着新书,那几个被冷落的太监心情却不怎么好了。
当初他们能在太子身边受宠,凭的便是能揣摩上意,在太子生国舅气的时候站在太子身边斥责国舅,从宫外偷着运进些太子爱的书籍、玩意儿献媚。如今国舅们不大逼着太子读书了不说,还寻了更好的书进上,他们这些太监还拿什么博宠?
难道也找人画全彩图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