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凤辞大概真的把他当做那种随时可能消失的孤魂野鬼了,连自己何时登基都不怎么在意,只想着翻寻古籍,为周琅找长久的续命之法。
时间一晃就又是半月,南凤辞登基大典迫在眉睫,他已经改了北狄宫中百年的风水为周琅一人续命,而周琅这回也想不到什么法子再往后推拒了。登基当日,南凤辞一身紫金色龙袍,他接下玉玺之后,亲自走下来接被几个宫女堵在一处的周琅。
周琅穿的也是北狄的服饰,北狄比起天擎来,服饰要粗犷不少,他身着一身和南凤辞相差无几的男装,头上却顶着只有女子出嫁时才会佩戴的沉重的金冠。周琅也不是没想过逃跑,但偏偏他是送到了南凤辞的手上来,南凤辞狡诈j-ian猾,周琅最多逃出去后宫几步,就被他拎回来了。现在已经到了大婚当日,周琅还在暗自祈祷,有那些以命相阻的老臣能拦一下南凤辞。但当南凤辞的手已经递到了他面前来时,满殿大臣竟没有一个敢抬头的。
“我将都城里的道士都赶出去了,宫中供奉的佛像也都砸了个干净,这样你便没事了吧。”南凤辞知道周琅心里在想什么,他忍不住唇角上翘。
“砸了佛像,你也不怕遭到天谴。”周琅咬牙道,
“我这种死了便会下地狱的人,怎么会怕什么天谴。”南凤辞伸出的手上也刻着铭文,和周琅身上那用来镇魂的铭文几乎一模一样。
周琅侧过头,金珠从他面庞上滑过。
“一年前,我就想着会有这么一天,如今我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南凤辞抓住周琅的手,周琅微微有些抗拒,他穿过周琅的手指,有些强硬的将他紧紧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我可真是倒霉,好不容易活过来,还要再遇上你。”周琅被南凤辞拽着,亦步亦趋的往前走着。
两人身旁,众臣跪拜,一眼望过去,当真有一种帝王的唯我独尊之感。
“那有什么办法,许是你伤了太多女人的心,却又没做什么天大的坏事,以后下不了地狱——天上的神仙,便叫我这个恶人在今生来磨一磨你。”南凤辞仍旧在笑。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快活的感觉了。
因为走动,头上的沉重的金冠压的有些不舒服,南凤辞回头正看到了周琅皱着眉托着金冠的模样。他顿住脚步,然后将金冠取下,随手抛掷到了地上。那象征后宫中最高权力的九尾金凤在地上被摔断了金翎。
周琅愣愣的看着南凤辞,南凤辞站在阶梯最顶端,向他伸出手来,“来。”
周琅回头看了一眼群臣,生出了些退缩来,南凤辞一眼看出了他的想法,牵住他的手,又往上走去。
“你娶个男皇后不怕遭万民耻笑吗?”
“他们若在我面前笑,我就杀了他们,若在背地里笑,我也听不见。”南凤辞将周琅的手牵的更紧。
“你这种人——怎么能当皇上的。”即使周琅现在不愿,也没有退缩的余地。
“我知道我当不了明君,从前想着当个暴君算了,现在有了你,我更想当个沉迷男色的昏君了。”
周琅被拽到了台阶的最顶层,新皇登基祭祀的铜炉里,正烧着明亮的炉火。身旁的太监宣读着圣旨,周琅看了一眼南凤辞,发觉对方也在看他。头一次,南凤辞那眼底的迷雾如数散去,只倒映着他一人。
在太监宣读到最后,‘礼成’两个字读到一半的时候,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连滚带爬的从大殿外冲了进来,而后匍匐在南凤辞脚下。
“皇上!天擎起兵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琅:我是无辜的……
吃瓜群众甲:祸水!
吃瓜群众乙:男狐狸精!
周琅:……等着,别让我看见你们的女儿
南凤辞:嗯?
第463章 山海间(十二)
“皇上,如今边陲能调来的兵马都已经来了,只是北狄占据天险,我军虽勇猛,但不适宜久战。”从战场里下来的将士脸上还沾着血污。
“你的意思是要我退兵?”谢萦怀手按面前一副羊皮地图,脸色y-in沉。
“臣不敢,只是贸然发兵,恐怕底下将士……”那人不敢再说下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还请皇上三思啊。”
谢萦怀重重一拍案前,“朕不会退兵,就是倾尽天擎举国之力,朕也必破北狄国门!”
站在谢萦怀身旁的几人对视一眼,脸上皆流露出忧虑的神色,天擎虽兵强马壮,但因新皇登基时间太短,手下并未培养出骁勇的战将,如今皇上执意要与北狄相战,能胜的可能实在太小。
谢萦怀在北狄宫中安c-h-a有眼线,他追随令狐胤而来,从眼线那里得知,南凤辞所立之后,正是周琅,这叫他如何忍受的了。
“皇上……”
压在桌上的金刀出鞘,锋芒直指那人眉眼,“若谁在多言,杀!”
进谏的臣子看谢萦怀这副果决的姿态,沉沉叹了一口气,道一句‘臣告退’就退了出去。
“现在战况如何?”谢萦怀看那人走后,营帐里又进来了一个人,他抬头看了一眼,正是他派去监看战局的人。
那人跪倒在他面前,“回禀皇上,北狄虽地小人稀,但占据天堑,易守难攻,我军已陷入苦战。”
“虎符所调遣的援兵何时来?”
“已经在路上了。”
谢萦怀手握成拳,在营帐内烛光的映照下,他紧蹙的眉宇显得有几分苦闷。他虽年少多智,但唯有兵法一道不精,若他擅长兵法,早已亲率百万雄兵,踏平北狄将周琅接回来了,何必在此刻留于万军的后方。
“皇上,营帐后方发现一队轻骑,看旗帜,像是……令狐家的人。”
谢萦怀心中已经是烦闷至极,一听这句话,当即冷笑一声,“怎么,他令狐胤也是要与我一战吗?”眼前局势并不利于他,但此刻他也无路可退,谢萦怀拿上桌上的金刀,佩在腰间之后,就与报信的人一齐走了出去。
驻扎的营地外,令狐胤一队精锐已经来了,留守下来包围谢萦怀的将士,纷纷拔刀戒备。
谢萦怀看着高坐马上的令狐胤令狐柔两兄妹,目光y-in沉,“怎么,我与北狄相争,你便以为能渔翁得利吗?”
令狐胤目光炯炯,他额上那条漆黑的额带,不知何时已经系了回去,他高坐在马上,俯视的目光透露出些微冷傲来,“虽我想取你x_ing命,但不是此刻。”
谢萦怀嗤笑一声,“那你现在来这里,是为何事?”
令狐胤伸手到令狐柔面前,在他身旁英姿飒爽的令狐柔犹豫一下,从腰间取出一枚金令,递给了他。令狐胤将金令抛掷了过来,谢萦怀接在手里一看,竟是虎符。他的目光倏地冷凝起来。
“周琅如今就在北狄,我隐居已久,手下无强兵,你根基不稳,座下无猛将。”令狐胤所骑的马,就是战马,即使现在被勒在原地,也暴躁的来回踱步。
谢萦怀将金令握在掌中,认真思量着令狐胤话中的意思和可信度,“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合作?”
“暂时合作。”令狐胤也知道了周琅现在就在北狄皇城之中。
他这么说,谢萦怀反而放下心来,令狐胤将虎符给他,目的就是为了打消他的顾虑。
“踏平北狄之时,你我便又是仇敌。”
“我意也是如此。”令狐胤手下虽没有多少将士,但战意竟比在前方战场厮杀的士兵更加猛烈。
跟随在令狐胤身旁的令狐柔忍不住抓紧了手中握着的缰绳,在她醒来之后,兄长将他与周琅的事如数告知给了她,她万万没想到兄长与她的周郎之间,还有这样的干系,但如今她已是周郎下堂妻,虽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她这次与兄长并肩出征,就是想着能如兄长一样,求一线挽回的希望。她与兄长约定,周琅之后做如何决定,另一人都不能干预。
现在,令狐胤是她战场并肩的兄长,亦是情敌。
沉寂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
回到北狄都城报信的人,路上已经耽搁许久,等他将天擎起兵的消息禀明南凤辞,紧接着就是城破的消息。
南凤辞对天擎的兵力再了解不过,令狐家式微之后,天擎就再无可堪大任的将才,而谢萦怀也不可能这么快求到贤才,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两人联手了。
周琅还呆呆站在南凤辞身侧,望着那将前线战报带回来的人,他衣摆颜色艳丽,从台阶上铺下去,有如凤尾一般。南凤辞看了他一眼,掀唇勾出一抹笑痕来。
“谢萦怀与令狐胤现在都知道,你在我这了。”南凤辞松开周琅的手腕,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将他手掌扣在掌心里,“不过不必理会他们,今日是我们大婚——”
“两国交战了,你还想着大婚?”这一下周琅被抓的更紧,已经是无法挣脱了。
“就是他们两人联手,打到这北狄都城来,还要些时候。”南凤辞并不在意这北狄如何,若是他当真在意权势,天擎早就被他捏在了手心里,“莫误了良辰吉时。”
周琅抬起头来,因为南凤辞站的比他高,如今日光朗照,铜炉里热气升腾,他身影蒙在光晕中,发丝舞动,一时竟让他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了。
“北狄如今也是你的,你连北狄都不在意,那你在意什么?”周琅到现在都摸不透南凤辞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