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心冷冷嗤笑一声:“畜生无心,人心不善?如你所说,人连畜生都不如?”
“臣的意思是有时候......”苏己楼看着帝心一字一句道:“有时候,有些人,连畜生都不如。”
“己楼!”安寻亦喝声阻止他。
“大胆苏己楼!”张乾再一次被激怒,气得抖着手道:“陛下!苏己楼大逆不道......”
却闻帝心笑出声来,他勾起嘴角看着一脸愤然却忍着不发的苏己楼。
众人不解的抬眼看着帝心,帝心却转向张乾:“张大人刚才说,是个人胆敢触犯寡人,都当处以极刑......”帝心的笑意未及眼角,已经冰冷:“原来寡人在你们眼中,已经变的如此残戾了?”
众臣一听立刻跪伏一地:“臣等不敢!”
帝心不予理会,起身道:“西延侯安城敬为臣不臣,背君弃道,但其子仁义,念及安寻亦忠心为君,孝心为父,今日之事不予追究。”他又扫过一眼苏己楼,沉声道:“至于安寻亦乞求释父回归一事,明日再议!”
言毕,怫然离去。
夜晚出星。
鸿仙宫里,帝心靠在软垫上沉色不语,苏楚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将头靠在他肩上:“陛下怎么了,半天了也不跟小楚说一句话,是不是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呀?”
帝心对她笑笑,将她搂过来:“岂能不气?要不是看在爱妃的面子上,朕早将他们两人治罪了。”
“陛下,臣妾希望陛下不要为难哥哥和安寻亦。”
“你护着自己的哥哥朕自然应你。”帝心转头看她:“不过你为何又护着安寻亦?”
苏楚笑了笑:“怎么?陛下醋了?臣妾心里只有陛下,倒也不是非要护那安寻亦,只是安寻亦与我哥哥是结拜的兄弟,也算是臣妾的半个哥哥了,臣妾就是有心袒护这两个哥哥而已,陛下依是不依呀?”苏楚柔声笑着推了推帝心的肩膀。
帝心眸中冷光一闪而过,依旧笑道:“依了依了......”
“真的?”
“嗯。只要那安寻亦和苏己楼不再生事惹朕生气,朕就放安寻亦回西延,然后留你那哥哥在华歌陪你。”
“臣妾谢过陛下。”苏楚媚笑之余又道:“陛下,臣妾知道那安寻亦,善通音律,琴音绝美,臣妾想......”
“想什么?”
“想留他在宫中为陛下和臣妾抚琴解闷如何?”
“朕也听闻邑苏大公子琴韵冠绝,你有你哥哥抚琴,不够么?”
苏楚愣了愣,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于是笑中又带着委屈道:“可是二人琴律不同,哥哥的琴音恬静曼妙,安寻亦的琴音灵动飘渺,二者都是悦耳之音,臣妾却更喜欢听后者的。陛下就依了臣妾吧!”
帝心一双凉薄的冷眸看着眼前的楚楚之人,未言拒绝,也未言答应。
苏楚委屈的看着他,又道:“陛下你每日忙于政务,都不知道多陪陪臣妾,臣妾在深宫之中孤孤无依的,难道连这小小的请求都不能答应么?”
“这么说,你倒是也听过安寻亦那绝妙的琴音,并且,过耳铭心,是么?”帝心冷不防一问。
苏楚一怔,身子不自觉的往后松了松,帝心一把猛力将她搂回来:“怎么了?”
“没,没什么......”苏楚眼圈一红,楚楚怜见的看着帝心:“臣妾只是想到了故乡邑苏,记得在臣妾十三岁那年,父亲和母亲带年幼的臣妾和哥哥去拜访过西延君侯。正是那年听过一次安寻亦的琴音,如今父亲和母亲皆已不在了,苏楚思念至亲之情无从寄,只想听听当年的琴音以解对父母的思念之情而已。却不想令陛下多心了,小楚不要就是了......”
关于踏兵灭了邑苏一事,一直是帝心的愧心悔憾的事,如果可以,他宁愿当年没有邑苏那一战。
他只得笑笑:“好好好,朕依你了。什么事朕没依过你呢?”
苏楚破涕为笑:“臣妾多谢陛下!”
帝心看着她的笑颜,有一时的恍惚,情不自禁的抬手,抚摸她的脸道:“朕有没有说过,最喜欢看小楚的笑了......你的笑真像一个人。”
☆、第59章 回忆初见时
“谁呀?”苏楚问。
“一个故人,死去六年了。”
“陛下真是讨厌,把臣妾与一个死人作比。”苏楚撇过脸去,生气道:“臣妾以后都不要笑了,免得让陛下看起来觉得臣妾像个死人......”
“哈哈哈......”帝心又笑着将她搂过来:“爱妃笑起来美若九天玄女,岂可不笑,好了好了,就当朕刚才没说过好不好?”
苏楚这才肯对他笑:“那陛下以后可不准提了。”
“不提不提了。”帝心笑道。
苏楚笑盈盈将头靠在帝心怀里,只是帝心的眼眸又隐隐冷下来,笑着捏起她那柔线姣好的下巴,轻声道:“不过,爱妃......你该知道,朕最憎怒背叛。”
苏楚身子一僵,笑容却依旧:“臣妾心中只有陛下,陛下不信臣妾?”
帝心一笑:“岂会。”
“陛下......”苏楚将身子一软,顺势将帝心推倒在榻上,媚眼盯着他,手慢慢伸入帝心的衣襟,轻声道:“陛下今日也受了惊吓,不如就先将政务搁置一晚,臣妾今日也吓坏了呢,陛下陪陪臣妾好不好?”
帝心突然抓住苏楚的手,酥手软香,却只是温柔的推却道:“朕今日还有奏呈待阅,既然爱妃今日受惊,还是早些休息。”说完正了正衣襟,走出鸿仙宫。
苏楚冷脸坐在榻上未言,看着他离开。
临照宫内琴音袅袅,音律空灵飘渺。
苏己楼拿起腰间的玉坠,眉间凝着担忧,自言自语:“不知二哥怎样了?”
“放心吧,伏箫向来沉稳睿智,他在西延不会有事的。西延有他在,也不会有事的。”安寻亦将指尖的音韵按止,抬眼无奈道:“倒是你呀三弟,你恰恰却是个胆大倔强的x_ing子,今*你不该在大殿上再三触怒君王的。”
“君王?他如此也算是......”苏己楼只是嘲讽,眼神中又生出忧虑:“倒是今日看见小楚,为何会变成这般?”
这话一说牵起的不止是苏己楼心中的忧虑,也牵起安寻亦的悲痛。
苏己楼回头看了看安寻亦,便没再说下去。
“我想......小楚只是身不由己。”安寻亦重新抚琴,只是多添了一分伤感之音。
身不由己?这样的感觉是多少人有过亲身的体会之后才能真正的明白?
苏己楼坐在阶上,原来谁都是身不由己,就像今天的自己,不得不来这华歌一趟,为了安寻亦,也为了已经不在的邑苏。
今天大殿上的君臣会见,肃杀重起,他与他之间交接的只有怨恨和怒火。以前的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在后来的某一天,他们彼此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
回想第一次见面,气氛真是天差地别,时隔久远。
以前的他们,原不是这样的。原来的自己也是爱笑的,他也是讲情面的,只是现在,他们再也不会那些东西了。
那是六年前的深冬,邑苏的大雪绵绵下了半个月,城中山上覆了两尺深。
那年苏己楼十七岁,帝心二十一岁。那年邑苏君候苏庭大寿。
为了给父亲祝寿,苏己楼孤身前往觅鹿原寻三色金角鹿,赤手空拳,身无一件防身之物。
觅鹿原在邑苏城外四十里的周宜山后,入觅鹿原必要过周宜山。人人都说那里山兽杂多而凶猛,却是常见有许多珍贵野类出没。
早在两个月前就有言传,说有人见金角鹿出没于原中。
只是山中常出没凶猛的野兽,觅鹿之人前往觅鹿,皆是有去无回,故而人人心动,却再无人敢入。
苏己楼一袭白袍,系着对襟披风,跨开大步走在雪中,雪积的深,走入山中时已经累得他歇了三回。
入山后天色未晚,他决定一口气过山,找到金角鹿趁亮回城,便撩起白袍前裾,一路往前挺进了深山密林。
林中有雪,便无虫鸟啾鸣,毒蛇绕树,偶有几只稀奇漂亮的冬鸟啾啾飞过。只是处冬的兽类密行,时不时匆匆出没于积雪的林道,留下排排脚印后便躲在雪丘后伏看。
苏己楼急着赶时间,不便与诸多兽兄打招呼,在雪中拔着步子很快就过了山后,赶到觅鹿原。
由于周宜山为阻的缘故,山后的觅鹿原算是人迹罕至,雪后寻着不多的兽迹,还是可以抱着侥幸找一找金角鹿的。
苏己楼坑头在茫茫雪地里找了半天。认了无数只兽兄的脚印后终于断定有一排兽印很可能是鹿迹。
于是寻着找下去。
跟着脚印走了正好三百七十四步——这是他步步数过的,不知为何?现在仍清晰记得当时走了多少步,也许是因为,在这四百七十四步之后,便遇见了那个人。
在苏己楼头也不抬的走了三百多步之后,听见一声凶猛响彻山林的吼声,远处林中群鸟惊起纷散,是罴!
罴x_ing猛力强,尤其是力大无穷,攻击起来生猛难挡,连牛马都只能做它腹餐的份儿,而且那是三只成年的罴!
他看见一人被三只棕罴围困,那人一身漆黑劲装,高束发髻挺身立在包围之中,他神色冷冽的看着三只巨罴,眼神里的杀气比那三个家伙还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