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两元绝对不行,听着跟学校门口的两元店似的,太丢脸了!
崔燮急轻摇头,轻咳了几声才说:“既然恩师不取名,那就还是叫状元馆好。就在南北两京各建一座——两京有国子监,读书人最多,先方便两京学子看上书,别处恐怕也有人看出好来,彷着建了。”
迁安毕竟是个偏僻县城,就是建了再大的图书馆,放到整个大明也没什么示范效应。两京就不一样了,朝廷官员、南北方士子都聚集此处,图书馆的好处一旦显示出来,说不定就有人跟着修建,甚或是朝廷出资建馆,叫更多人有机会识字看书。
那就还该在馆里放些《居家事类大全》《考工记》《齐民要术》之类的实用书籍,若是百姓能照着农书耕作养殖,或许还能提高粮食产量……
崔燮默默思索着,李东阳也不催他,等他回过神来才说:“你这份文书我留下,回头帮你写几封信讨要银子,什么时候你那状元馆建成,也带兆先儿进去看看。他去岁年底便已出孝,却为我的缘故拘束在府里,怕是寂寞得很了。”
崔燮看了一眼师弟的院子,应了下来:“若师弟读书不忙,也可到我家住住。我家见有两个弟弟两个弟子,平常除了读书,早晚还要跑步、练武,兆先师弟跟他们一道练练,对身子也好。”
李老师笑道:“你还是这么细心。不过今年已改元弘治元年,马上要修实录了,你必定是没工夫带这么多孩子的,就先不叫他去打搅你了。其实兆先这一年多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我还带着他练你那呼吸功法,不说他小儿家,连我都觉得精神健旺许多。”
崔燮听见“实录”二字,不由想起封印前翻找出来的铺天盖地的般起居注与诏、诰、赦、制、册文、谕、书、令、章、表、议、疏、封事、奏、状、记……不由得轻轻打了个寒战,揉着额头叹道:“那这藏书馆弟子就全托付恩师了。如今元宵假不剩几天,我还是回去再安排安排家人去江南的事。”
元宵前后虽有十天长假,不仔细俭省着过也就似流水似的过去了。崔燮意识到上班之后再不会有好日子,便抓紧这元宵长假最后的工夫,请锦衣卫谢大人一起趁夜走百病、看百戏杂耍、新出的盗版锦衣卫杂剧、到各大佛寺烧香许愿吃素斋。
到正月廿一,元宵假结束,他总算不亏负新年两个加起来长达十五天的假期,带着满心美妙的回忆回到翰林院当值。
回来后,就要开始修起居注了。
不只是翰林院见在任职的诸官员,就南京翰林院侍读、侍讲学士,因病休假或在家丁忧的几位北院学士也都收到了回京诏命。二月己未,新天子特地下诏夺情,要李东阳起复充修撰官,李东阳却不肯就去,而是上疏乞请服阙再归去。
天子体谅他父丧在身,不加逼迫,许他服阙后再补原官,仍预修实录之事。
李东阳上表谢过天恩,继续闭门守孝,倒是时不时把崔燮叫过府,问问弟子修实录的进度,教他如何增删文字。
崔燮有硬盘在手,看过的文字都能转换成脑内TXT,写史料时宛如开卷,字字精准,回去给先生念出来时自然也没丝毫错误。李东阳闭着眼听他写的文字,偶尔给他改些用词不够清通之处,却在史料上挑不出任何毛病,难得地夸了他几回。
修史要的就是这样的谨慎,做官也得有这样的谨慎。只有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才能将政务处理明白,才能担得起国家大事,以后能堪大用。
李东阳怕给弟子夸出骄矜之气,说的并不太多,只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明白恩师寄望之重。
当着弟子不能多夸,背着弟子就不用太收敛了。他不只跟师兄弟、同年、好友显摆自己有个过目不忘、史学贯通,文章神味渊永的好徒弟;还叫人送信给在南京守备的岳父成国公朱仪,让他关照崔家人在南京建图书馆之事。
朱国公也是个好名、好才子的人,不然就不会把女儿嫁给李东阳这么个年纪不小的穷学士了。这么多年女婿都没找他要过钱,这回竟特地写信找他,却是叫他捐资出力建这种能流芳……起码几十年的藏书馆,朱国公读罢书信,喜得直拍桌子。
“宾之啊宾之,不愧是我朱某人的女婿!他心里果然是记着我的!”
成国公朗笑三声,连忙叫人收拾银子,喊了儿子过来:“你外甥,我那状元外甥孙儿要派人在南京建个供穷书生白看的藏书馆,这事你做舅舅的得盯着!你先替他寻个上好的大宅院,等你状元外甥的人来了……”
世子朱辅无奈地看着父亲,低声反驳了两句:“人家姓崔,怎么成了咱家外甥……父亲这亲戚也未免认得有点远了,咱们认人家也不能认哪。等兆先、兆同他们兄弟哪个中了状元,那才是我的状元外甥呢……”
什么叫不认,师徒不就跟亲父子一样嘛!
他父亲只当没听见这败兴的话,叫帐房赶紧拨银子置地,买城里好地方的大房子,准备整块的汉白玉石,好等着他女婿或是崔状元的文章过来,叫匠人刻“建南京状元藏书馆碑”,再刻上他成国公朱仪……
罢也,顺便也把家里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孙也添上吧。
第230章
近三月底, 崔家的船队才终于停到了南京城外。
小计掌柜要来主持这边的居安斋分店, 就和崔家来主持建图书馆、买地置庄子的几位管事、帐房、匠人一道下了船。他们在家就把计划书审过几遍,提前安排好了找牙行看院子, 寻匠人翻盖书楼, 打书架、家具, 拿着家长的帖子托应天府户房照应……一系列前期计划。
等把关系打通,院子建好, 居安斋从京里带来的几位师父就能开工印书、印证, 将图书馆与居安斋同时开起来了。
计都等人计划得好好的,腰间各缠了几圈沉甸甸的银子, 准备进城花钱去。却不料刚下大船, 就见码头叫一群腰圆膀阔的军士堵着, 各个杀气腾腾,见人就拦,先盘查一顿是不是京里崔翰林家来的才肯放人。
京里崔翰林家出身的几位管事吓得腿都软了。虽在名义上不是翰林家家人,却也给崔翰林打着工的小计掌柜也有点儿虚, 悄悄拉着扛包的力夫, 塞过几个大钱, 打听那群士兵的来历。
力夫低声道:“官人不知,这是成国公朱家的人,打从本月上旬就在码头拦人,凡像官人这样北来的商人都得盘问一番,听说是寻今科状元家的人。”
今科状元?他们家大公子?
他们状元公怎么能跟国公府结怨的?从前只听说过老爷恶了两位首辅,被发往云南做参议, 却不曾听说公子得罪过人哪。他不是好好儿地在京当着翰林,还挺受天子宠信的吗?
难不成又是参议老爷在外头惹了事?
小计掌柜越想越担心,追问了两句,那小贩却也不知究底,只说那群军士见船就问,凡北方来的都少不了一趟盘查。他既问不出什么来,只能往崔家找原因,便去问那些崔老爷手里使出来的人,问他们家长是否曾得罪过成国公家。
被问的人比他还懵,摸着脑袋说:“咱们家老爷从前当的是个户部官儿,又不是六科十三道御史,就是想得罪,也得罪不着人家国公府啊。”
几人是从大船上下来的,又都穿着管事们爱穿的茧绸长衫,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早被国公府的军士注意到。一群壮汉便排开码头上的挑夫、小贩、单身客商,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到他们面前,似有意似无意地排开阵势,将这群人围了个风雨不透。
小计掌柜背后寒毛直竖,崔家几位家人也浑身发软,怯生生地问:“不知几位军爷寻小人们是有何事?我主人家是今科状元,翰林修撰……”
领队的大汉眼中冒出异彩,厉声喝道:“你们是崔状元家人?”
完了,这回真不是老爷得罪人,是最叫人放心的大公子出事了!
几位管事心中悲叹一声,按着腰间的银子和怀里的书信,咬牙问:“军爷认得我家状元爷?我家状元爷如今是翰林重臣,给皇上讲书的先生……”
那军汉重重一拍大腿,回头朝人烟稠密处喝道:“兄弟们,咱们等的人来了!招呼大伙儿都别再磨蹭了,赶紧把崔贵亲的家人带回去,好叫国公爷高兴高兴!”
崔……贵亲?
他们家大公子可是祖先亲自显灵,教他不得成亲的,祖上往上翻几辈儿也是湖北人,上哪儿结得南京国公府的贵亲?
不等他们说什么,这群军士就连人带东西地劫了他们,直送国公府——几条街外一座五进带花园内湖的大宅。国公府的管事在花园里接待他们,指着这大宅告诉他们:“这是国公爷为崔状元的状元馆备下的园子,崔状元可打算好了怎么装他么?若没打算,那小人们就替状元公安排了?”
崔家几个管事看着这座比黄家花园还大的宅子,大气儿都不敢喘,问道:“我们公子确实预作了安排……这个,却不知我们崔家和国公府有什么亲戚,国公爷怎么知道这状元馆的事,还置下了这么大的宅子?”
别说这几个管事纳闷,连真跟国公府有亲的李学士都还没接着成国公的回信呢。
只怪两京离得太远,中间有个时间差。成国公的信在路上走得慢,买园子盖楼、遣人到码头接船倒是安排得利落,计都和管事们刚一落脚就被劫到他定好的园子里,难免也得懵一阵子了。
朱家管事亲切地介绍了他们国公和李学士的关系,笑着说:“国公爷疼爱小姐和李姑爷,自然也得关照姑爷的亲弟子,你们只管把藏书馆建在这儿,不必多想。写信回家告知你家状元公时,顺便催一催他的建藏书馆碑文——这园子我们公爷替你家翻修也罢,碑记可得你家状元亲自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