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陆非辞咽下了一声痛苦的呻吟,脸色一时间又青又白。
一道道y-in气袭来,如同致命的毒蛇,贪婪地吸食着他身上的生气。
头脑变得愈发昏沉,继续这样留在y-in气风暴中太危险了。
然而, 陆非辞抬头看了眼被困阵中的好友, 非但没有撤离, 反而催动了左腕上的宝物。
本想借聚灵珠之力吸收更多的灵气,不料琥珀珠刚刚亮起,周围y-in气就像突然被冒犯了一般,将他整个人冲了出去!
金色的灵气与灰色的y-in气水火不容地碰撞到了一起, 好像两种强大的气息在相互克制,不许对方出现在自己的领地。
陆非辞被逼得步步后退,反而离南宫义越来越远。
他一狠心,猛地lū 下了琥珀珠,远远地抛了出去!
然后独自拖着满目疮痍的身体,再一次朝风暴中心走去。
他此刻双眸布满了血丝,掌心一片灰白,浑身上下都被y-in气灼得生疼。
y-in怨之气令他意识恍惚,皮肤犹如火烧,可他没有停下脚步。
他望着不远处的故友,脑中回忆起了方才幻境中所见种种。
他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并非是南宫义的错。通灵署与四大家族的联合决定,任谁也无法改变。
那么谁该为三百年前无辜惨死在雁回坡上的人负责呢?
是预言了这一切的洛先知吗?
是为了防止世道大乱的通灵署吗?
是这一系列事件的起源——被断定为“身负魔根,必将堕魔”的自己吗?
“义兄……”陆非辞轻声呼唤着好友,眼睛被y-in气蛰得通红。
然而灵气枯竭,y-in气入侵,令他的头脑和双腿皆如灌铅般沉重。
随着离目标越来越近,陆非辞却觉自己的身体变得不受控制了。
血r_ou_之躯,在这样强力的y-in气入侵下已经撑到了极限。
意识渐渐飘远,下一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他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离南宫义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陆非辞的双眸眼看就要合上……
就在这时,他在漫天的y-in气风暴中看到了一点金光。
陆非辞恍惚之中迷迷瞪瞪地想,哪来的光呢?
下一刻,万丈金光骤然从地面上腾升而起,轻柔地拖住了他。
灵气源源不断地注入他体内,陆非辞骤然睁大了双眼!
这熟悉的感觉是……同心共灵阵?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是他幼时常央着师父开的阵法,也是他当初用以打开八宝盒的阵法。
大阵吸收布阵者的灵气,提供给阵内其他人使用,彼此同心,方能共灵。
这是谁开的大阵!?
陆非辞强撑着掀开了眼皮,朝周围望去。
然而四周别无他人,只有一灰一金两股风暴在相互抗衡。
灵气充盈着他的身体,并把他再度送到了南宫义面前……
陆非辞一怔,在这同心共灵的大阵中,本能地感受到了布阵人的用心。
他看着双目无神的南宫义,勉强定了定心,再次开始聚气。
灵波从他手中发出,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共鸣过后,他来到一片混沌之中。
天地间一片荒芜,无日无月,沉静寂寥。
天色昏沉,大地漆黑,所过之处毫无生气。
这里便是南宫义的心境?
陆非辞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义兄——”
声音在混沌中幽幽回响。
他呼喊着好友的名字,朝天地间唯一那点微光走去。
到了才发现,那是一颗枯萎的桂花树。
树下坐着一名身着青衣、闭目凝神的俊朗男子。
树周围的土地中长满了黑色荆棘,让旁人无法靠近。
心境的主人自囚于此,放弃了清醒的自我,放弃了面对俗世的痛苦,最终堕为了厉鬼,沉沦于世。
“义兄!”他对着树下的人再次叫道。
这个熟悉的称呼终于让那青衣男子有了反应。
他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来人。
明明是陌生的面孔,却让他感受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你是何人?为何能进入到这里?”南宫义问。
说完又摇了摇头,不再看他:“罢了,无论是谁,都回去吧。”
陆非辞道:“我不回去,金秋已到,我来折一枝桂枝。”
南宫义听罢身子蓦然一僵,倏地抬头望着来人。
回忆扑面而来,被他深埋心底的白衣少年站在眼前,望着他新栽下的桂树苗轻笑道:“义兄可要将它们好生养着,待到金秋时节,桂花盛放,我要来折一枝桂枝。”
南宫义平静无澜的眼中终于出现了波动,他问:“你是究竟是何人?”
“十六岁我离开师父,开始独自闯荡,在牧远山下初见你……”
陆非辞说着,一步步朝他走近。
周围的黑色荆棘非但没有阻拦他,反而瑟缩着朝后退去,似乎不愿伤到他。
“十七岁那年我独自执行任务,遇到了麻烦,你带人前来助我。”
“十九岁那年,你邀请我去南宫家做客,在后院种下了一排桂树,说我可以随时取来酿酒……”
陆非辞来到他身前,抬头望着他:“义兄,我来带你离开这里。”
南宫义不断地往后退:“不可能……六郎他已经死了!死于妖王之手,死在三百年前的雁回坡!”话到此处,脸色复又痛苦起来。
“我没死,我在这里。”陆非辞目光柔和道,“所以我进得来这里,也进得去你的记忆幻境。我来找你,我来度你。”
南宫义呆滞半晌,却是问:“这么说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你指预言之事吗?”陆非辞点了点头,“是,我知道了。”
南宫义听罢脸色一变,转身仓皇着要逃走,却再度被陆非辞叫住。
“义兄不必避我,不是你的错。”
南宫义瞬间僵住了身子。
陆非辞走到他身后,轻声道:“三百年的惩罚已经够了,义兄,放下吧。”
南宫义僵硬地转过头,问:“你不怨我?”
陆非辞轻笑着点了点头:“是,我不怨你。”
混沌中突然刮来一阵暖风,吹过桂树,发出一声解脱似的太息。
三百年的颓靡枯萎,等的不过是这一句话。
昏暗的天空中忽然投下一束金光。
照在枯萎的桂树上,桂枝竟缓缓发了芽。
随着光束的不断扩大,天空逐渐放晴。
暖风刮起飞扬的尘埃,陆非辞眯了眯眼,再抬头时,南宫义正温和地望着他,露出了一个阔别三百年的笑容。
两人相视一笑,恍惚间岁月静好,故梦如旧。
桂花再度盛放,黄色的小花瓣飘落在陆非辞肩头。
“居然真的是你……”南宫义抬手,帮他拂去了落花,“你为何活到了现在,又变成了这幅模样?”
“这个我自己也不清楚,不过我猜和三百年前那场天罚有关。”
南宫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场天罚竟应在了你身上。”
陆非辞问道:“义兄,你知道当初是谁发动的天罚吗?”
南宫义摇了摇头:“此事一直成谜,我也不清楚。”
两人说了不过两句话,又是一阵大风吹来,桂花在盛放过后,竟又开始凋零。
南宫义看了眼桂树,轻笑道:“时候差不多到了,我也该走了。”
说罢转头望着陆非辞,面带忧色道:“六郎,当初的预言……”
陆非辞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担心,无论将来遇到了什么,我都会尽量避免那种情况出现。”
陆非辞说到这里,突然正色道:“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变成预言中那样,那我死不足惜。可我不会让自己堕魔,我还想再多看两眼这世间,看看那条害了这么多人的预言到底有几分可信。”
晴空之下,南宫义点头笑道:“如此便好,虽然我如今已经没资格跟你说教些什么,但我还是祝愿你——千帆过尽,不改初心。”
陆非辞笑了:“好。”
大风吹散了一树桂花,南宫义缓步走向远方,身影渐渐消散。
心境随之崩塌,画面一转,陆非辞再次回到了现实中。
r_ou_身早已遍体鳞伤,回来的瞬间,刻骨的伤痛令他再度倒了下去。
然而他心中并无慌乱,因为他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了。
他感受到y-in气逐渐褪去,怨气也不见了踪影。
阳光重回大地,天色逐渐放晴。
陆非辞勉强撑到此刻,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恍惚中有一双温暖的手拂过了他的发梢,指尖的温度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