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瑜默默站在田边,看地里老人伛偻着身形弯腰割稻,整个背都被拉成弓形。那老人动作极快,拿着一把特制的割稻禾镰,一手拂过稻茎禾蔸一手持刀划过顺势割上,转眼就割下一大片。
他也不知做了多久,身后长长一道割过的痕迹,身后堆满了打捆的稻杆,但他的动作依然灵活。
陆辞瑜上前几步,俯身拾起了一根遗落的稻杆。稻叶稻梗粗糙磨人,陆辞瑜两指交叉摩挲片刻后突然转身。
明明才刚出门不久,他却有些想林迟了。
割稻其实是个很累的活计。
早上他二人还闲聊起这个话题。
要一直弯腰直立重复不说,稻梗粗糙,有的时候人心里着急一把抓秃了,借着摩擦力能直接磨出一掌的血。手上带着伤口继续割稻,钻心刺骨的痛处直扎心底。旧伤未愈再添新伤,久而久之岁月的艰辛就都刻在上面留下抹不去的痕迹了。
就像林迟的手,明明仅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却满是老茧关节粗大,还有几条不浅的疤痕。
与他十指相扣时单看指节对方倒更像个男人。
陆辞瑜转身便回了自家小院,林迟一脸茫然看他。
“怎么回来了?”
陆辞瑜摇头:“只是突然想见见你。”
林迟惊了一跳,上前拽住他的袖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辞瑜一把将人揽在怀里,手顺着他腰线滑下,落在林迟放在身前的双手上,将他的两只手包裹在掌心。
他将头靠在林迟肩上,低头看去,当真是对比鲜明。
陆辞瑜肤色偏白不说,又是骨节分明十指修长,一节一节极具美感,现代时单手扯西服领带的宣传照能苏倒一片人。仅有的几块薄茧也是后来执武器打丧尸时磨出来的。
他摩挲林迟手上疤痕片刻,问道:“你说我们买哪里的地?”
林迟没想到他专门跑回来就为了说这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思索道:“我们农家都是以地为生的,不碰到真的越不过去的坎是绝对不会卖地的,即便是卖了也会很快被别人第一时间买走。现在是秋收,村里这几年也没有什么人家出事,恐怕近期是不会有人卖的。”
陆辞瑜点头。
他之前也是思考到这一点。
陆公子做事挺心狠的,为了打压商业对手也没少用手段,不过要他为了几亩地就算计普通村民……这种事太丧良心他不是很想做。
林迟见陆辞瑜皱眉,伸手抚上他的眉头:“我们可以开垦荒地的。”
“进山那边有不少地方。我以前看过,土质都很好。垦出来养一养,不比村里的上等良田差。”
“而且新垦的荒地,头三年是不用交税赋的。”
陆辞瑜想了想,心里列了下优缺利弊,对比片刻有些心动。最终还是采纳了他的意见。
终于要有自己家的地了!林迟心底踏实不少:“那我下午就去找李叔叔跟他借些农具,没事儿时就去垦荒!”
陆辞瑜连忙拽住人手:“你去做什么?”
他继续皱眉:“秋收后我会出钱在村里招人,让他们帮我们垦,你去监工就好。”
林迟不解:“反正我在家里也没有事情做,自己能干完的,为什么还要找……”人?
陆辞瑜点头:“听话。”
陆辞瑜是万万不会再让林迟下地碰农具了,那双手上的疤够他记一辈子的。何况哪有让自己媳妇儿下地的道理啊。
“晚上我们去看看,先把地选出来跟里正叔叔说一下,等秋收忙完了就去官府报备。”
……
其实秋收结束后都不一定要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们。
定期来村里收粮的粮店小二压价总是会多一些,自然是比不过送到镇上自己单卖好的。
可是这个朝代交通实在是不发达。想要进镇子,不是靠腿走上大半天就是坐牛车晃悠几个时辰,来来回回折腾的时间甚至比陆辞瑜全力运起异能还要长。
况且一架牛车能载多少东西?村民一亩地又能打多少粮食?一个村民打下的所有稻米就够蚂蚁搬家运上十天半个月的了,除了乖乖等着粮店来人他们又能做什么?
村民顶多选几袋好米进镇赶集时卖个高价,例如过去的林二伯娘,但想要全部都搬进镇子简直是天方夜谭。
“还有啊。”陆辞瑜半环着林迟,看他喂那只兔子。
“村里统共就那么几户有牛车的,这第一时间自然是要借给自己家亲戚朋友了,无缘无故怎么可能为了借给我们而怠慢自己人。”
“这么大个村子彼此间谁不认识谁啊,等相熟的都挨个轮了一圈,排到我们的时候怕是都要入冬了。”
林迟叹气:“是啊。”
“所以我想着买匹农畜。”陆辞瑜接道。
“诶??”
“骡马牛,什么都行,主要就是拉拉车运运东西,这样我们进镇子也方便。”
林迟是真的被吓到了。农畜在村里可是极其难得的。阳宁村在十里八乡也算得上是个大村了,家有大型农畜的也统共不过十家。
一是价格昂贵,一匹小牛都差不多要好几两;二是官府事儿多,要去上报要经过重重批复,定期还有人下来查探有没有杀了吃r_ou_的死了不报的私下虐待的;三是大多不会饲养。
因着价格的原因,牵回家后恨不得当祖宗供着,就差一个棚子一天收拾几百遍唯恐牛生了病,却不知这样反而对它们不好。
先前村里也不是没有人养过牛,不过领回家没几天就因照顾不当死去了,那人被拉进官府挨了二十棍,直接绝了一众村民的心思。
“这可是关系到你夫君x_ing命的大事,你可得给我看好了,知道吗?”
林迟感觉自己似乎肩负了什么巨大重任,认真点头。
陆辞瑜这才满意进屋,等他人影消失在院子里,林迟这才反应过来——
他说这么多不会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去下地吧?
第24章 02
他没想错, 陆辞瑜就是这个意思。
与其让林迟闲的没事自己找活做, 不如给他安排了事情。起码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又不会太过劳累。
陆辞瑜今日出门本意是想偷偷跑去镇里的,奈何半路中途折回, 现在这个时间点再出去也来不及了,索x_ing回房准备换了身衣服去看看地。
他与林迟的衣服都是并排放在一起的,一件压着一件。陆辞瑜心里想着事, 手上动作大了些, 抽出衣服时不小心将林迟的也一并带了出来大半条袖子。
随之掉落出来的是被裹在衣中的空荷包。
陆辞瑜俯下身捡起。
那布料他看着十分眼熟,相同材质的玄衣已经被林迟做好了, 正静静放在屋内另一个柜子中。他记得林迟向他要过剩余的边角料, 却没想到对方会用来做这个。
想做荷包有的是好看料子, 何苦拿这么一件黑不拉几的。林迟却偏偏选他的衣物残料, 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陆辞瑜轻笑出声,将林迟的衣服重新叠好放回, 拿着他的同心结与荷包一同出了院门。
林迟一眼看见他手中的东西,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没找条地缝钻进去。
“你你你!你怎么!”
陆公子挑眉:“我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掉出来的。”
林迟低头不说话。
陆辞瑜揽过他的肩:“那我心灵手巧的夫郎大人, 可否给为夫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林迟脱口而出:“我不知道!”
陆辞瑜咳嗽一声:“真不知道啊?”
林迟点头不语。
陆辞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回答, 垂下头,有些难过:“原来是我猜错了。”
“是我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自欺欺人自找难堪……”。
他默默将同心结塞进荷包里, 给林迟系在腰间示意他收好, 转身黯然离开。整个人的背影都写着“我很难过”四个大字。
秋风吹过, 院中那颗老树又飘落了一片泛黄枯叶, 打着旋儿辗转过陆辞瑜身侧,那个凄凉啊……林迟看的心头一软,咬牙道:“是……是荷包。”
“本公子知道这是荷包。”陆辞瑜停下脚步站定身子。
“是……是你的衣服的料子……”
“本公子看出来了。”
“我、我就是想留件和你一样的东西……看着它就能想起你来……”。
陆辞瑜回过身:“真的?”
林迟点头,这下是真的在找地缝了。
陆辞瑜本打算逗一逗就收手,没想到反而控制不住自己了:“看着它就能想起我,难不成还想把我带到身边系在腰上时时刻刻都盯着看着吗?”
林迟整个人都快冒烟了。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剥光了放到陆辞瑜面前,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窥视下,内心一点想法都瞒不过他。
他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干脆一把推开越凑越近的陆辞瑜转身就跑进了屋里,整个人都滚进了被子里抱头缩成一团。
偏偏陆公子还仿佛没看到他的窘迫一样,走到门口喊道:“你刚干完活衣服脏,别把床也蹭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