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许恪隐约觉得郑江话里有话,而且看着这个表情怪异的郑江,就想到平日里单纯没什么心眼的郑江,感觉刺眼得很。他能在戚无为身边潜伏这么久,赢得戚无为十足的信任,真是手段了得。
许恪迎着郑江的目光,泰然自若地往椅背上一靠,说:“是啊,很得意。这么大一件功劳送到我手上,我可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做。”
郑江闻言,眼中分明闪过一丝嫉妒。他忽然冷笑道:“你也别得意,若是任务没完成,你知道后果。”
看来原身和郑江之间的确是有嫌隙的。
许恪猛地站起,俯视郑江,道:“用不着你提醒我!”
郑江也怒而站起,两个人互相瞪视,火|药味十足,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
许恪正评估着能不能一击得手,岂料郑江忽然一笑,轻飘飘道:“你又想杀我了?我劝你放弃这个打算。你就算是叛逃出组织,也别希望定国侯世子能接纳你,难道你忘了,定国侯夫人是怎么死的了。”
他一字一顿道:“而且,组织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就像许忻一样。”
郑江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扬长而去。
屋内的许恪却被他话中隐含的信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原身之前也想杀郑江,为什么?
定国侯夫人姜氏之死,和原身有关?!戚无为倒是说过姜氏是中毒而亡,但谁下的毒,一直没查出来。难道竟然是许恪的原身动的手?
还有他哥哥许忻,难怪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再递消息给他。照郑江的意思,大概是在躲避追杀,正四处逃命的缘故。
许恪呆愣愣地坐了好久,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绝望。他和戚无为之间,仿佛被一条巨大的鸿沟割裂开来,无法抵达对方的身边。
……
申时过半,戚无为亲自来找人。他拿着饭盒进来的,将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睡着的许恪叫醒,道:“都半下午了,再睡晚上该睡不着觉。起来吃东西。”
半睡半醒的许恪睁开眼,看了他好大一会儿,才“哦”一声,从床上爬起来。
趁他洗漱时,戚无为将饭菜都摆出来,并道:“专门叫厨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许恪收拾完毕,走过来一看,果然都是他喜欢吃的。他看了看戚无为,一时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若是戚无为知道,是“他”毒杀了他的母亲,会是什么反应?
“怎么了?”见他没动作,戚无为担忧地问道。
许恪将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法赶走,勉强笑了,说:“没什么,大概没睡好吧!”
闻言,想到许恪守了他一个晚上,戚无为忍不住埋怨他:“昨晚让你睡你非要守着,日夜颠倒,能不累吗?”
世子爷可能是忘了,原本他睡觉时每晚都有下人守夜的。
说了这么一句,戚无为便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了,塞了双筷子给他,许恪不知滋味地用了一顿饭。戚无为又叫来个小厮收拾桌子。
他看许恪全程没精神,依旧担忧地问:“是不是不舒服?”说着探手到许恪额头摸了摸,没觉得他发热。
许恪才想起戚无为也是高热刚退,立刻问他:“你有没有哪难受?”
戚无为摇摇头,说:“都好了。”
此时外面天还热,不过很快就到傍晚,应该会凉快一点。戚无为便说:“到书房坐一会儿?”
许恪点点头,两人出门拐了个弯儿朝反客居的小书房走。
没走几步,许恪就看见郑江的身影一缩藏进壁柱一侧,他的手一下子放在剑柄上。上次在外面,也是有一道身影闪过,当时他就觉得不像莫先生,现在一想,原来是郑江!
戚无为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叫他放松。突然高声喊道:“郑江,给我滚出来!”
许恪心一紧,停了几息,郑江从壁柱后闪身出来,嘻嘻笑着,道:“世子爷喊属下做什么?”
他又伪装成单纯没心机的郑江了。
戚无为笑骂他:“好好的,做什么见不得人要藏起来?”
郑江嬉皮笑脸地说:“属下不是怕打扰到世子爷,才连忙回避的嘛。”
他说着还看了一眼许恪,其中意味不言而明。戚无为和许恪的事,被定国侯一嚷嚷,弄得人尽皆知。反客居的人自然也知道。但敢当众打趣世子爷的,郑江是头一个,恐怕也是唯一一个。
戚无为被他打趣,也并不生气,骂了声“滚”,郑江就忙不迭滚了。
许恪握在剑柄上的手,又紧了几分。戚无为对郑江如此信任,他若是知道郑江的真实身份,肯定也会非常伤心吧?
“到底怎么了?你这么紧张?”戚无为又在他手臂上拍了拍。
许恪松开剑柄,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什么,是我太紧张了。”
戚无为却疑惑地问他:“你今天怎么佩剑了?往常在反客居里,你不是嫌麻烦,从不佩剑的吗?”
许恪一时语塞。戚无为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他说:“我是侍卫,当然要随时佩剑了。以前是我太放肆。”
第 35 章
此时天气还闷热得很,幸而书房角落里都放置着冰山,稍稍有一丝凉意。
戚无为端正地坐在案几一侧,翻看近日的邸报。朝堂上,翟党和定国侯一派的斗争已到水深火热的地步,两方人马各有折损,只是翟党陨落的大臣在数量上更多。
表面看来,翟党已经处于势弱的一方,而且翟修作为领头人,自出了定国侯诬告案,和太子惊马案以后,就称病闭门谢客。或许这一举动让定国侯一派觉得翟党气数已尽,才更加狂热。
看着比以往加厚许多的邸报,戚无为眉头又紧紧锁着。朝堂多事,对不爱理朝政的陛下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他叹一口气,反正不论他怎么劝说侯爷,那人都不会听的。陛下如若怪罪,定国侯府也只好受着。至少这次,不像通敌那么大的罪名,多半让侯爷赋闲在家。对戚家来讲,还是好事。
翻完邸报,他又拿出一沓信件,是他从前派往各处的人搜集送回来的。
戚无为拆开一封,正要细读,却觉得许恪很不对劲儿。
往常他们俩在书房里,戚无为看邸报信件时,许恪就在案几另一侧看话本,期间还不停地吐槽话本中不合理的地方,气狠了,摔了话本子在书房里转圈也是有过的。
可今天许恪自己拿着话本远远地躺在藤椅上看,好大一会儿也没一丝动静。
戚无为只当他睡着了,拿了一张薄毯子走过去要替他搭着。虽说天气正热,可书房用了冰,总有一丝凉意,若是不慎受凉就不好了。
不曾想他走近一抬手,只见许恪两只眼睁得大大的,正盯着房顶看,手里的话本随意翻开,还是倒着拿的。他走过来虽刻意放缓了步伐,对习武之人来说,也不是一丝都不能察觉,但许恪就是没注意到他。
戚无为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抬手轻轻抽掉许恪手里的话本。
许恪这才恍然惊觉,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问戚无为:“你都看完了?”
戚无为:“……”
以前许恪总是盯着他,巴不得他赶快忙完,好做别的消遣,所以每次他刚处理完手头上的事,许恪就急着来拉他。今天居然还要问他,太不正常了。
戚无为严肃地在许恪身旁坐了,盯着他问:“你老实说,发生什么事了?”
许恪一怔,像是在认真思考怎么回答他。
戚无为耐心地等着。
很久,许恪试探地说:“我做了一个梦……”
戚无为:“……什么梦?”
许恪道:“有一个年轻人,到一个大户人家当护院,为了他自己的目的,他把这户人家的夫人给杀了。后来许是老天责罚他,叫另一个人夺了他的舍。夺舍的这个人,也是稀里糊涂地附身到这个护院身上,他并不知道这个护院之前做了什么,反而和这户人家的小姐互生情愫。两个人情投意合,正是甜蜜时,忽然有一天,这个小姐发现,她母亲竟是被她的情郎杀死的。”
他讲到这里,反而停下来,殷切地看着戚无为,问他:“我梦到这里,就醒了。你说这个小姐,会怎么做?”
戚无为好笑起来,只当是许恪看话本子无聊,自己编了个故事。他忍着笑,认真回答:“小姐当然是查清杀她母亲的另有其人,和夺舍的护院圆满成亲。”
许恪眼睛一亮,道:“你当真这么想?”
“自然,世人都喜圆满结局,话本子无一不如是。”戚无为把手中的话本子拿起来给他看,并道:“这本《梦生姻缘》最近很受欢迎,你莫不是想写一本《夺舍姻缘》?我觉得你这个故事,比这本《梦生姻缘》要精彩很多,不如你写出来,我送到书坊印制出来可好?”
许恪面上的欣喜一扫而空。停了一会儿,他又问:“若这个故事,是真的呢?”
戚无为笑了笑,道:“若是真的,怎会有夺舍这类骇人听闻之事?护院又怎么会和小姐相恋?两个人受身份地位所限,只怕连见一面都不曾有。”
他见许恪垂头丧气的,又轻声安慰他:“世人只想看故事,不会在意那些细节。你这个故事不是一般的才子佳人,若写出来,肯定好看。”
许恪小小声说了句“好”,看不出情绪如何,只垂下头翻开话本又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