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祁笑纳,却说:“戚世子,陛下另有几句话要奴才当面问你,还要将你所答,原封不动带回去转述给陛下。”
戚无为心头一凛,忙道:“内侍大人请问。”
卫祁便扮做陛下,道:“‘朕听说杀了定国侯的凶手,是侯府一个侍卫。戚家小儿却包庇他,不予治罪,你去替朕问问可有此事。’”
戚无为忙想申辩,卫祁抬手制止他,继续以陛下口吻道:“‘若有这个人,你此番直接带进宫里,朕亲自审问他,也全了朕与定国侯君臣相得之情义。’”
戚无为心中一沉,陛下这段话,意思明摆着是认定许恪便是杀定国侯的真凶,他现在申辩也就没什么用了。因为陛下问的是“若有这个人,直接带进宫里”,也就是说,不论许恪是不是凶手,他都得进宫。而进了宫,他是不是凶手,就全凭陛下一句话。
凶多吉少。
卫祁问完了话,换了个位置,朝戚无为道:“戚世子,奴才说完了,该你答了。”
戚无为左思右想,无法答话。只得朝卫祁拱手道:“内侍大人,能不能让我面见陛下,亲自向陛下陈述此事?”
卫祁诧异地盯着戚无为看了半晌,最后笑着说:“没想到戚世子也是个有情人。也罢,把那个侍卫叫出来,叫奴才瞧瞧。”
戚无为听他话里有五分准了,便让郑江去把许恪叫过来。许恪怕给他惹事,一天都没敢往人前凑。
郑江很快去了又回,他身后还跟着许恪,只是瞧着许恪脸色很不好。
戚无为多看了两眼,就听见卫祁道:“这么标志的人,难怪戚世子不舍得,老奴看了都觉得可惜。”
这话说得,让戚无为也暗暗沉了脸色。卫祁是将许恪当成可以随意狎玩的那种人了,偏偏此时有求于他,戚无为也不能翻脸——便是无求于他,这种御前红人,也是轻易不能得罪的。早晚有一日,得叫许恪堂堂正正站在人面前才行。
卫祁说罢,便站起身来,对戚无为道:“戚世子走吧,既然想面圣,趁此时陛下还未开始修行进宫去,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
戚无为又给他塞了个封红,“全赖内侍大人照应。”
卫祁接了,没说话,一行人往皇城内去。
仁安皇帝是从不批奏折的,至多在太和殿略坐一会儿,听那些个大臣回禀要事,有些驳回,有些当场就处理。此时卫祁将人领到太和殿外,对戚无为道:“陛下见不见你就看你的造化了。”说罢,匆匆进了殿内。
戚无为和许恪守在殿外等候传召。戚无为悄声问许恪:“没休息好?”
实在是他的脸色太过难看,戚无为才有此一问。事实上,戚无为守灵一晚,脸色更差,不过因定国侯去世,倒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许恪想到来皇宫之前郑江在反客居里对他说的话……
郑江道:“陛下要见你,世子爷这次怕是保不住你了。为了你,翟相可是连宫里的人都使上了,我劝你啊,为了世子爷好,还是乖乖认下杀害定国侯的事实吧!”
……
“你怎么脸色越发难看了?”
戚无为抬手贴着许恪的额头,担忧极了。
许恪摇摇头,说:“我没事,是要见陛下,我心里紧张。”
听到如此,戚无为放心不少,说:“别紧张,你跟着我就好,陛下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少说少错。不可直视陛下,退下时不能背对陛下,其他的随机应变。”
许恪欲言又止,终是说:“世子爷,这次,你怕是护不了我了。”
郑江所言也未必全是假话,这次翟相动用了宫里的关系,只怕没少在陛下面前进言,想来陛下已经认定他是凶手,到时候凭他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
“别多想,”戚无为道,“护不住也要护。”
许恪默默不语,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他不过一个小小侍卫,翟相为何非要他认下杀害定国侯的罪责?这样做了,对翟相有什么好处,还是对戚无为有什么害处?
大殿门轻响,卫祁重新出来,对戚无为和许恪说:“陛下要见二位。”
戚无为道:“谢内侍大人。”
他示意许恪跟着,在太和殿里见到了仁安皇帝。
仁安皇帝一身道袍,梳着道髻,看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许恪跟在戚无为身后,下跪行礼。然后听到仁安皇帝一声“平身”,两个人又站起,垂着目光。
陛下先温和地问过戚无为家里丧事可办的顺利,待戚无为都答了,他才看向许恪,上下审视一番,道:“这就是那个侍卫,看着不像是大j-ian之徒。”
戚无为忙道:“回陛下,他叫许恪,是臣的贴身侍卫。定国侯遇刺时,他在场,并亲手将刺客杀死。实在不是j-ian邪之辈。”
“哦?”陛下不明意味地反问,“朕听到的可不是这样。戚世子,你退到一边,朕亲自审他。”
戚无为心里着急,却不敢违拗陛下,只好躬身退了一步,为许恪担忧起来。
许恪的目光低得更狠了,还在想郑江说的“为世子爷好,认下杀定国侯的罪责”的事。
只听仁安皇帝问:“许恪,朕亲自审,你若撒谎便是犯欺君之罪。你可想清楚了,定国侯是不是你杀的?”
空气静了好大一会儿,只听许恪声音低沉却有力:“不敢欺瞒陛下,定国侯不是属下杀的。”
无论郑江那话是什么意思,敌人期望的事都不能做。这是许恪写小说的经验之谈。
第 40 章
触怒陛下的后果,当然是很严重的。许恪被掌刑的太监用了刑,却仍然死不悔改,执意声称自己不是凶手。戚无为将额头都磕破了,苦苦哀求陛下饶过许恪。
许是两人都太过执着,陛下最终放了许恪,有点生气地对戚无为说:“你叫无为,却半点不懂无为。当真辜负为你取名之人的一番苦心。”
戚无为不敢应答,只磕头请罪。仁安皇帝终于是累了,挥挥手让他退下。
戚无为在宫门外,等到了浑身是伤的许恪,所幸都不是致命伤,回去后好好养几日也就好的差不多了。他是真的庆幸,如今这样,许恪x_ing命无虞已是最好的结果。
侯府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口,戚无为着人将许恪小心翼翼抬上马车,自己也坐上,叮嘱车夫路上慢行。这才放下帘子,和许恪手拉手彼此凝望。
他额头上一片殷红,许恪用另一只手碰了碰他,轻声问:“疼不疼?”
戚无为喉咙哽塞,摇摇头,半晌才说:“你更疼。”
两个人颇有些患难与共的意思,许恪勉强笑了,说:“别这样,都是小伤,不打紧的。倒是你得罪了陛下,只怕往后不好过。”
戚无为却不甚在意,说:“怕什么?至多过几日请袭侯爵的折子被驳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陛下迟早还得封我为侯。”
定国侯的爵位,原是世袭罔替,代代传承,不能被废止,仁安皇帝即便能现在卡着不给他袭爵,等到老定国侯去世三周年戚无为孝满之时,他还得颁封侯旨意。除非这三年里,戚无为脑抽犯了谋逆大罪,否则这侯爵早晚还是他的。
许恪这才安心,若是因为他,给戚无为招来什么大祸,那他就罪过大了。
戚无为想了片刻,又说:“翟修到底为什么非要将你当成凶手惩处?”
他不傻,本来明朗的案情变成现在这样,定然是有人刻意引导。那个人不做他想,也定然是翟相。
许恪猜想,怕是自己不听指令,翟修要惩戒自己,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对戚无为开口说这件事。
想了想,他道:“这都是小事,我先前说过郑江是翟修的人,你怎么想?”
戚无为有些犹豫,实在因为郑江毫无疑点。他说:“我查过郑江,他没有机会和翟修的人接触,无法断定他就是翟修的人。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他留意,重要的事情不再经他的手。”
也只能如此了。许恪心知没有确切的证据,的确没有办法拿郑江怎么样,但戚无为这般安排,也不是长久之计,他开始在心里盘算怎么让郑江露出本来面目。
经过面圣一事,许恪“错杀定国侯”的谣言越传越厉害。却没想到过了两日,京城中的人竟开始指责戚无为包庇凶手,说他为了一个男宠连父仇都不顾,实在是大逆不道,罔顾人伦。
戚无为也成了京城里高门女子最不想嫁的对象之一,名声败的一塌糊涂。就是小儿看见他,也要指着他骂一句狼心狗肺丧尽天良。
戚无为和许恪两人都知道,这也是有人在背后助推。许恪又想到郑江说的,“为了世子爷好”的话,如今这般,应当是自己没照着他们设计好的路数走,所以眼下后果就来了。他看戚无为名声变得这么差,心中免不了愧疚起来,觉得都是被自己拖累的。
定国侯头七一过,便入土丧葬。此次的排场却连几个月前的姜氏都不如,戚无为心知原因,已做好再被骂上一轮的准备,反正他孤家寡人一个,不在乎什么虚名。
倒是大理寺那边,对刺杀定国侯的刺客的尸首调查之后,给戚无为的答复是毫无线索。这让戚无为心中又愤怒起来,谁都知道杀害定国侯的凶手是谁,却拿他没办法。
以往定国侯在的时候,他总是劝定国侯避一避,如今定国侯不在了,他倒想继承亡父遗志,将翟修扳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