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杀人。”
我是谁点了点头:“杀人的确不是件愉快的事,或许那老头子只是想杀人,并没我们想的那么复杂。”
方邪真奇道:“那沈太公去了哪里?”
我是谁一耸肩:“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老东西失踪前曾与一个年轻人大打出手。”
方邪真问:“怎样的年轻人?”
我是谁垂目道:“白衣,用剑,深碧的剑。”
方邪真瞳孔骤然收缩,他突然明白为何会有人说他是权力帮的人,也明白这个局根本就是为他而设!
那么,为什么又是他?!
沈太公的失踪只是个开始,习家管事不过是个幌子,权力帮的复起怎会如此简单。
这些事,崔略商早该料到,既然料到又为何要将方邪真推进这个火坑?
方邪真粗重的喘着气,他的手不受控制,紧紧握住灭魂剑。
火势不知何时逐渐消去,犹如星点般灿烂的火苗,像是娇羞的少女挥舞着双手在舞蹈。
方邪真笑了,冷若寒霜的笑充斥着杀意,转瞬却又淡若远山,好似一切都不在意。
我是谁安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神色从痛苦变的淡然。
旁人眼里或是痛苦,或是愤怒,也只有了解他的人才能知道,那是来自心底的悲戚。
我是谁难得没有继续说话,暖阁里的那一拳本是可以出其不备,要了方邪真的命。
可在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生生抽回了力道,只将他推出窗外。
那时他想到了方振眉,这样的年轻人,不会那么残忍。
诡异的静谧在二人之间蔓延,最终我是谁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会是被骗到这里来的吧?”
方邪真回头望了眼:“如果我说是,你会信?”
我是谁摊了摊手:“我信,可你自己会不会信?”
方邪真眸光微烁,坚定道:“我不信。”
既然不信,那崔略商为何没有如约前来?
谁给谁布下的阵,又是怎样的打击,令人不知所措。
二谁的命?你的命
江南柳五无人不知,对于柳随风在江宁府外会有这样一处居所,崔略商并不觉得奇怪。
青竹相砌的竹屋,各方摆设皆以竹子制成,尚未进去,便能闻见清雅的香,醉人的意。
醉,是因为有酒。
不止一坛酒,雪地里埋藏着各类酒缸。
崔略商眼睛亮了,有些激动有些紧张,这些酒中,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亦是多年未曾喝过的酒味。
胭脂泪,柳随风又怎会有温约红的胭脂泪?
柳随风悠然环臂,倚竹看着崔略商寻到了那坛酒,胭脂泪其实并不难得,天底下还有权力帮的柳五总管弄不到的东西?
胭脂泪,对于柳随风来说,只是一坛酒,可对崔略商而言,却承载了许许多多,幼时的回忆。
“胭脂泪,这酒可不易得,不知柳总管是从何处讨来的?”崔略商手捧那小坛子,转面看向柳随风,如是询问。
柳随风视线自崔略商的面孔,缓缓移向那手中的酒坛,抿了抿唇,仿佛自脑中的资料库里翻查到了什么一般。
他笑道:“从前有个前辈相赠,一直舍不得喝,若是三爷喜欢,今日咱们便喝这坛。”
崔略商没有怀疑,即便怀疑也无法再确认真相,他向来不愿在过去的事上纠缠太多,暮色渐沉,他想喝完了酒,兴许还能赶得及前往来福客栈。
崔略商不以为意,洒然笑道:“我可不会跟柳总管客气,就喝这坛!”
柳随风微微笑着,径自推开屋门,邀崔略商入内。
屋里的摆设,跟崔略商想象中一般简单,一张竹桌,三张竹椅,一张竹榻,两方竹案,最是普通的茶具,亦是由竹所制。
柳随风果真是个懂得享受的人,他总能使自己更加优雅,活的更加快乐。
崔略商将胭脂泪放在桌上,十指交错,视线随着柳随风的动作而来回转动。
暮色早已四合,飘飞的雪花落地成白,斜梅透香,崔略商很想知道京城那些事究竟是不是权力帮所为,可他又深知,柳随风不会主动开口提及。
现在,他需要思考的是,这酒该怎么喝,怎么喝才能知道想要的答案。
柳随风正挽起袖子,将酒坛置于小灶上,温柔的火苗随着自窗外涌进的寒风,摇曳生姿。
柳随风看了眼崔略商,撩袍抬腿,随意落座,潇洒不羁的模样,倒真对的起他的容貌。
崔略商眨了下眼,笑道:“方才柳总管是在等我?”
柳随风笑了笑:“我原本等的不是你,不过能等到你,也不算太坏。”
崔略商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早知如此,我可真不该应了这邀!”
柳随风笑吟吟倚桌支颐,淡淡道:“看来我又误了三爷的大事。”
数年前,与柳随风的初遇,崔略商便耽误了时机,反遭人暗算,却被柳随风救了一命。
崔略商并不知那时的柳五为何要救他,也不知李沉舟当时为何视而不见,其中的细节,至今回忆起,仍觉毛骨悚然。
对于柳随风而言,崔略商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尽在掌控的猎物,还比较贴切些。
崔略商并不是傻子,傻子也做不成四大名捕,可崔略商却又很会适时装傻,所以在被柳随风盯上后,他还能活着,悠闲自在的活着。
他本以为权力帮早已完蛋,却没想到,在得知权力帮东山再起的第七天,他就见到了柳随风。
此时的崔略商真有些哭笑不得,他摇头晃脑一阵,才应了柳随风的话:“可不是耽误了大事,我本与方兄弟约好了共饮三百杯,哪成想禁不住诱惑,来到了这里。”
听了这话,柳随风的眸子,似火一般地发着亮光。
柳随风想起了什么?
他微笑着提起炉上酒,斟了两杯,方才道:“是方邪真吧。”
崔略商自顾自品尝着久违的醇香,并不意外柳随风会知道方邪真的存在,他嘿嘿一笑,斜眼瞥去:“不愧是柳总管,什么都瞒不过你。”
柳随风两指夹起酒杯,也不急着喝,只是轻轻笑着,他的目光,也似水波一般温柔。
“我也在找他,可我更希望他来找我。”
“什么?”崔略商神情骤变,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蔓延,“据我所知,方兄弟与柳总管可是素未谋面,更无瓜葛。”
柳随风似有惋惜般轻叹了声,音色更如春风般温柔,却令崔略商不寒而栗。
“正因如此,我才希望他来找我,我与你总算还是有些瓜葛的。”
崔略商怔了怔,忽然大笑出声,举起酒坛咕噜噜大口灌着酒,直到见底。
他随手将坛子摔在墙上,碎裂声此刻听上去竟像夜莺的啼鸣般,动人心弦。
崔略商一脚踩上竹椅,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他的笑容愈发灿烂,也由衷赞叹:“好!不愧是柳总管,虽然我不知道你想找他所为何事,不过我可以陪你在这里等他。”
柳随风忽然饮尽杯中酒,眼里的温柔令人沉醉。
崔略商的话语完全在他预料之中,这几日京城里发生的事,他也不是不知,他希望那场罪孽再更加深重些。
久违的江湖,惨淡的半生,空闲太久的柳总管,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眼底的笑意更加深刻,柳随风掸去微融的雪块,道:“相信你的方兄弟,不会让你失望。”
崔略商湛然的眸子,透露出些许神采,他揩抹去胡茬上的酒渍,啧啧两声:“我好奇你找他是为了什么。”
柳随风忽然一耸肩:“到时便知,若三爷觉得无趣,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
崔略商随即一笑:“为了等待的等待的确无趣,打赌也需有个赌注。”
柳随风点了点头,自袖中取出薄簿,随意翻开,空无一字。
崔略商不解,却也没问,他看着柳随风取过笔墨,只书三字:败无回。
败无回,何意?
莫非这些事真是权力帮所为,倘若真是,方兄弟岂不有x_ing命之忧!
崔略商面露焦色,正欲开口,却听柳随风笑道。
“我若输,权力帮的名字再不会出现在江湖武林。”
崔略商心中一颤,他紧盯柳随风那双透露着无尽柔情的眼,却怎么也看不出他想做些什么。
他忽然想到了李沉舟,柳随风能出此言论,必是稳cao胜券,可李沉舟能容忍柳随风拿权力帮的将来作为赌注?
崔略商不信,换了谁也不愿相信。
作为赌注,只能用相同价值的东西去押,更何况是跟柳随风打赌。
崔略商想了会儿,最终只在簿子上依法炮制写了三个字:以命偿。
权力帮是柳五的命,那么崔略商的命又是什么?
追命,也会有偿命的那天。
没有人希望那天的到来,赌约,赌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命。
方邪真还有没有命来找到这里?
柳随风究竟想从方邪真那儿,得到什么?
比权力帮还重要的东西,会是什么。
崔略商吞咽着刚刚温好的酒,食之无味。
他有些愧疚,他难得的失误竟让方邪真深陷其中,殊不知这便是一早就布好的局,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关心则乱,似乎有什么本该即刻浮现的东西,正被无意识掩藏。
☆、第三章 心病缠身苦,心药不难寻
一 青山在,没柴烧
雾凇凝华,江面浮雪。
跨虎江的浪潮逐渐平息,沉舟覆雪靠在岸旁,落日余晖红霞艳,天际的红云好似清丽的女子,掩了层神秘面纱。
习秋崖就这么站在江畔,低头望着脚下方寸,仿佛透过及踝的积雪,看见了数年前的血。
那是习笑风的血,那是他亲大哥的血,是他亲手杀了他的大哥,才成为习家庄的主人,第十一任习庄主。
习秋崖突然向后栽倒在地,抱住双腿瑟瑟发抖,他面色苍白,双唇早已失去了血色,眼神呆滞,黯然无光。
他的病,似乎较之几年前更加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