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番外 作者:篆文(下)【完结】(16)
容与等的就是这话,当即对他和盘托出,“我也是有所耳闻才想到这个点子。这地方娼寮妓馆盛行,自是因为屯兵的缘故。军中兵士时常光顾,想必多有酒后滋事的,兴许我们可以打探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更有一则,我已命人查明,这家伎馆并非本地人经营,又是新开不久,那些个横行惯了的兵痞难保不会来吃霸王餐,内中或许会有挂名吃空饷者浑水摸鱼。”说着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顿了顿,复道,“我这才想了这个笨法子,希望能对从中查处点端倪。”
这话九成都很实在,只有一成他隐去没提,却是因那日清晨,沈徽提点的一番说辞,才让他灵光一现想到这个法子。适才发笑也不过是想起,沈徽这回的嘱咐算是白说了,当地官员没带他来这销金窟,他自己却是不请自来。
不过他反正问心无愧,说到底都是为办差。现如今正是头脑清晰思维活络,当是托赖于心情大好的缘故,果然要想事半功倍,还得放开襟怀才行。
两人提衣进了那四海班,一问之下的确名符其实,当中伎者来自五湖四海。在本地尤显得与众不同——皆因大同青楼闻名于北方,号称九边如大同,繁华富庶不下江南,本地女子美名素著,世人有送称号为大同婆姨,与时下的扬州瘦马,西湖船娘一并声名远播。
容与挑了二楼靠近露台的一间屋子,里面倒也布置得颇为干净整洁,待王玥要了酒菜,他只吩咐鸨儿找些会唱新鲜曲子的姑娘,又拍了五两银子在桌上,鸨儿见了,乐得一叠声的答应,忙不迭自去安排了。
不过一会儿功夫,两个扮相花红柳绿的小女孩抱着琵琶进来。王玥饶有兴致地问了两句,只叫她们挑最拿手的唱来。两个女孩都是北方人,唱的拿手的也多为北调曲目。
从端正好、脱布衫到北折桂令,一支一支唱下来,足足有一个时辰过去了。
容与直坐得有些发昏,又兼喝了好几杯汾酒,这酒号称是烧酒中至狠者,能驱风寒,消积滞,确是名不虚传,这会儿他已觉得心口发热,脸上也一阵阵烧得慌。
王玥看他面带红晕,不禁摇头晃脑的调侃道,“老弟你这酒量,还须好好练练,可不配你的箭术和胸中豪气,怪只怪,你平日里喝的太少。”
常年在宫里伺候确是没什么机会饮酒,他平日随侍沈徽,在御前当差又岂能有醺然之态。
此刻少不得强自打起精神,努力驱散沉沉之感,容与摆手道,“今日要行之事怕是不成了,已近二更时分,不如先回去,明日再做计较。”
王玥看过更漏,也认同作罢,拉着他缓步下楼,又扶着他上马,见他还能坐稳,操控制如,方才放心些。自伺候一连三日,二人每晚都会来这四海班,挑一间二楼临露台的房间,只喝酒听曲,一面留着西厂番子在楼下望风。
容与对音律不甚敏感,听多了愈发麻木,每晚虽意兴阑珊,却自觉酒量因此,比从前好了不少。
待到第四日头上,他已有闲情佐着汾酒,细品那些词藻甚妙的曲子。王玥亦不紧不慢一派从容闲适,好似完全不着急一般。
快到二更时,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叫骂撕扯声。容与忙扬手叫停了伎人弹唱,推开窗子,王玥也跟着走到窗边向露台下望去。
只听那鸨儿c-h-a着腰呼和,“你个挨千刀的,敢赖账!只管把他给老娘拦下,今儿不给银子,就剁了他的家伙事儿。”
登时涌上来几名壮汉,将一个身穿蓝衫的男子团团围住,那男子不慌不忙,带着几分醉意狂笑道,“爷今儿出门没带钱,你便怎地?想动爷,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说话间他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冲那鸨儿一扬,“老子是宣府大同轻健骑营,赵贵生是也。你去打听打听,自来小爷我出入伎馆,可还没给过钱呐。今儿是看你买卖新开张,赏脸来捧个人场,你可别不知好歹,在我们大同府若敢生事,明日爷就招呼兄弟们拆了你这破堂子。”
鸨儿和龟奴被他声势所慑,一时不敢动手。赵贵生见状更为得意,撇着嘴奚落起来,“我说你这个四海班呐,来我们大同抢生意也是不长眼,大同婆姨天下闻名,就你那些窑姐儿,个顶个算上,都不够瞧,爷嫖起来都不过瘾。”说罢大笑不已,也不理围观人群,当即挥袖而去。
等人走远了,楼下才传来鸨儿对着那赵贵生背影,恨恨喝骂的声音,言辞虽十分不堪,但也算出了口恶气,骂过一阵,她才招呼那帮龟奴返回楼中。
容与阖上窗子,对房中的姑娘吩咐道,“去请你们妈妈进来,我有话和她说。”
半晌,鸨儿便推门而入,她已抹去适才怒容,换上一张陪笑脸孔,“二位大爷有什么吩咐?是不是中意哪个姑娘,我这就给您叫去?”
容与比手,请她坐下,毫不在意她狐疑的打量,淡淡笑道,“适才楼下一场闹剧,我听得分明。妈妈这买卖新开张,怕是已遇到不少这样的事儿罢?”
鸨儿立时柳眉倒竖,“大爷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也想学才刚那个狗杀才?”
容与不在意的挥手一笑,“这几日下来,我可是饭前酒钱,一分不差的给了妈妈,妈妈不要冤杀了好人。不过你既如此警觉,怕是这起子事儿没少遇上。我只想问妈妈一句,想不想讨还回公道?”
鸨儿愈发迷惑,掖着帕子拧眉问,“我说这位爷,您究竟什么意思?”
“帮你讨回你应得的钱。”容与笑了笑,“这世上什么债都可欠,唯有花酒债最是欠不得。我也是替你抱不平。你若愿意,咱们就来谈谈怎么替你要这笔伎债!”
“哼,怎么要?凭你们?”鸨儿撇嘴不屑,“你刚才也听见了,那可是衙门里的人,我一个外乡来的,自然惹不起他们。我看你们,横竖也不像本地人,还敢起心思在这大同府瞎搅和不成?”
“不错,我们的确不是此地人,但却可管此地事。”容与起身走到她身畔,将手摊开给她看了一物,王玥被他挡住视线,虽看不见那东西是什么,但凭猜测,该是他那枚提督西厂的腰牌。
那鸨儿见过世面,知道此物的分量,顿时露出惧色,惶惶然起身,却被容与一把按下,“你现在信我有这个能力帮你了?你只要依我接下来说的办,咱们一切好说。事成之后,你在这大同府是混不下去了,不过我可以资助你一部分银钱,让你在京城再开一间伎馆。届时的买卖,可比你在这个地界儿不知强出多少倍。愿不愿意,你自己好好掂量罢。”
鸨儿皱眉想了片刻,目光在容与和王玥身上一轮,终于下了决心,点头道好,“那么我就依大人吩咐,不过大人可得保我安全,事成之后,更别忘了您今日应下的话。”
第89章 默契
翌日清早,天色蒙蒙亮,大同府轻健骑营的官兵还在睡梦中,忽被一个妇人撒泼打滚般的哭号声集体惊动了。
兵士们纷纷出来一探究竟,却见一个伎馆老鸨坐在地上指天誓日,哭着喊着要找一个叫赵贵生的人,教他还欠下的伎债。
这番闹剧把周边的百姓都吸引了来,围观者越聚越多,以致于起先并不想理会这档事的骑营千户严义山,也不得不出来查问究竟。
王玥和容与此刻也在轻健营门前,待严义山出现,王玥方从人群中越众而出,负着手扬声问,“一大清早在军营重地喧哗,成何体统?严千户,还不将人提进去,问个清楚?”
严义山本想喝退闹事者,却没料到王玥在此,连忙一个箭步上前,躬身请安,“卑职不知道大人前来,未曾迎接,还望大人恕罪。这刁民不知ch-ou的什么疯,跑到这儿来大闹,待卑职将她哄走,请大人和厂公里头坐,卑职这就让他们奉茶给两位。”
他起手请王玥和容与入内,对守门的兵士使了个眼色,立时有人上前,欲将那鸨儿驾走。
王玥伸出手臂挡住那两人,满脸不悦道,“我让你问清楚,可没让你随便轰人。这人都闹到军营里来了,必然是有缘故,不然借她几个胆子敢这么干?且把人带进来,问问明白。”
严义山尴尬陪笑,无奈点头,随即命人将鸨儿带进营内。
王玥入得内堂,径自去上首坐了,随即喝问那鸨儿,令她将闹事的全因后果仔细详述过,一转头,方问起下首处坐的严义山,“她说的这个人,叫赵贵生的,可是你帐下的?”
“赵贵生?”严义山皱眉思索,此时另一名他的亲随俯身过来,对他一阵耳语,他即刻恍然道,“哦,是有,是有这个人。只这小子不过是个普通兵士,卑职一时记不起他的样子,对不上号。还请大人勿怪。”
王玥微微颔首,“那就传赵贵生来,问问可有此事。”
“大人,这……怕不合适罢?”严义山看着堂下鸨儿,咋着嘴道,“此乃一介刁妇,万一是诬告想讹银子呢?”
王玥挑眉,哼了一声,“你怎知她是刁妇?还是怕她说的不假,来日让我治你个治军不严之罪?审案岂有不拿被告之理,快去传赵贵生,休要耽搁废话。”
严义山无法,只得不耐的挥手令兵士去传。一盏茶的功夫儿,那赵贵生便被几个人拥着带至堂前。
容与记x_ing一贯好,昨晚虽是匆匆一瞥那人背影,却也记得其人分明是个身材高瘦的男子,而眼前这位却是浑圆结实,颇有几分壮硕。当即心下了然,明白这个人并非昨夜所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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