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晚清的洋务运动,想到那些公派流洋的学子,容与决定试用拿来主义,“咱们不能太故步自封,是时候放眼看世界。想想那些荷兰人渡海而来,所为的不过一个利字。这么大一个国家,物产富饶,迟早会有人惦记。内部要安定,外头也得防患于未然。”
他洋洋洒洒的说,沈徽心里赞许,眼睛里全都是笑,却不说话歪头看了他半天,直把容与弄得十分茫然,握了他的手问,“怎么了?”
“我是瞧你气色好,看来心情也不错。”其实他很惊喜容与肯出谋划策,听其言谈,他更肯定,容与心里还惦念着安邦治国,那就是仍有放不下的责任。
他了解他,林容与从不会推卸责任,虽谈不上有野心,却有着很实在的理想抱负。可惜前阵子被诸多琐事闹得身心疲惫,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纵使百般讨好照顾,也不曾让他真正开怀,想不到见了个洋人,相谈一会儿罢了,居然再度神采熠熠生辉起来。
回想那个叫乔治的夷人,模样倒也称得上英俊,年轻斯文,彬彬有礼,可他看容与时眼中流露的惊艳,委实让人生厌!
暂且按下懊恼,沈徽和悦的说,“本来想教你养身子,倒操心起这些了。你说的有道理,回头细细拟个折子,交内阁议一议,原说水师学堂要负责研制咱们自己的红衣大炮,也是时候从中挑选点合用的人才。”
这正和容与心意,可见彼此是想到一起去了,心下轻松,他也就没留意沈徽那点子不悦,“你也差不多该回銮了,这都出来近一个月,小心回头再要避暑找不着借口。”
沈徽仰头笑起来,其实是被他的好心情感染,半晌才观察着他的神色,轻声说,“这阵子觉得膝盖好些了没?我怕你回京不痛快,要不,你在这儿再住些日子?”
“哪儿来那么多不痛快,好好的,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容与没说谎,至少目前还是这样想,顿了顿,他试探着问,“回头真派人出洋,我跟着一起如何?正好替你看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
沈徽登时眉头一皱,“不行!万里迢迢,万一出什么事呢,外夷的地方有那么多可看?语言又不通。是你常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不能放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他有点负气,想着刚才还说自己在哪他就在哪,原来都是哄人的话,郁结的不安又涌上来——或许容与还是厌烦了,其实也难免,他为人风雅温润,除却那些自命清高的,朝野上下不少人都愿意与他交好,他有朋友、有本事、心胸开阔、眼界不俗,想要出去走走看看再合情合理不过。
连王玥那厮都不止一次冒着惹怒他的危险,暗示说什么愿与林公一道巡边、巡海防,林公亲自主持水师学堂,如今已是蓬勃兴旺,兵部拟大举选拔人才,也请林公一并掌掌眼……
这会子真放他出去,何愁不混得风生水起。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才定要强留他在身边。
可自觉了,反省了,不代表就能改正,沈徽不同意,甚至口不择言起来,“别以为洋人是什么好东西,也就皮肤白些罢了,小白脸似的,看你那眼神儿就不对。鼓吹什么异端邪说,朕早晚禁了他们传道……”
话还没说完,容与已默然把手从他掌心ch-ou了出来,一脸不悦,像是带着些怒气,蹙眉看着他。
“你……你别生气,”沈徽慌了一慌,忙陪着小心找补,“我不是说你怎样……”
一阵手忙脚乱的,想去握容与,却见他双眸如寒星,清清冷冷,那手顿时僵在半空,迟疑着没敢下落,“我真不是说你,你别多心……”
容与板着脸,直勾勾看了他一刻,忽地轻笑了下,扬脸问他,“你当我什么人都能就和的?”
那似嗔非嗔的模样,看得人心下满是活泼泼的雀跃,沈徽忙不迭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看得上自然只有我一个,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在意。”
这回可算敢去握容与的手了,他笑道,“这么着,我都听你的,明日就回宫,咱们先把今儿说的话落实,等安排妥当再议你出门的事。”
翌日皇帝果然摆驾回銮,入禁中第一件事,就召来太子的老师楚铎前来问其课业,得知沈宇在东宫思过态度诚恳,楚铎又为其说了不少好话,沈徽面色稍霁,但依然没有召见太子之意。
倒是隔了几日,贵妃难得的前来求见,颇为情真意切地,替自己养了几年的太子求一份恩典。
沈徽不置可否,容与也没再多问,谁知到了晚间,他在房中才洗漱完,却见御前服侍的人跌跌撞撞跑来,脸色煞白声音发抖的说道,“请厂公快去瞧瞧,万岁爷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啰嗦一句,天宝十年高仙芝在哈萨克斯坦一带兵败,对于盛唐举国上下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历史教科书也不怎么提,局部小战争而已,败了就败了。但这场战争是历史转折点,牵扯出一连串的事件,直接影响包括胡人对大唐政权不服,几年后有了安史之乱,连带整个国运都开始走下坡。
而这场战役在世界史上影响不小,很多世界史的书上都会提及,包括高麾下的工匠将造纸经由中亚传入欧洲,产生的是划时代的影响.
第127章 侍疾
沈徽毫无征兆的晕倒在寝殿,吓傻了一众乾清宫宫人。
容与倒还镇定,趁着太医赶来诊治前,先测了他的脉搏,心脏跳动是比正常要快些,然而沉稳有规律,并没有太大异状。
他心里踏实些,也不知沈徽是回宫后太疲惫,还是为什么事动了气,询问服侍的人,都说万岁爷不曾动怒,且晚膳只用了点紫米粥并一个羊眼包子,还没用完就说胸口闷,正更衣着忽然就晕了过去。
皇帝说病就病,眼下人昏迷着,因为出了不少虚汗,脸色不大好看。容与刚为他仔细擦拭完,太医便已匆忙赶至,检视之后的结果似乎没什么大碍,又或者说不清具体什么妨碍,老院判只得先开了方子,一脸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见沈徽昏沉沉的,容与少不得要亲身照顾。到了二更天,沈徽方自昏迷中醒转,看见容与坐在床边,衣不解带的望着自己,心里不知为什么ch-ou紧了一疼,“我没事……不过是有些心悸罢了……你快去歇着。”
容与尚算冷静,做过医生的人,面对病人自然懂得克制情绪,可眼前的人分明又不同,那是和自己肌肤相亲,情感相系的人,强压下担忧焦虑,他问,“当时心口剧痛,是不是有种濒死的感觉?”
沈徽含混地点点头,目光不甚清明,“大概是吧,就像喘不上气来似的……”
他有气无力,连话音儿都发虚,容与忙吩咐内侍把一直温着的药端来,再扶他做起身靠在迎枕上,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吃。
吃到后来,沈徽的脸色好了许多,却开始皱眉摇头,躲避着汤匙,只嫌那药苦。
“不吃了,”瞥见碗底沉淀的药渣,他撒娇似的咕哝,“嘴里本来就没味道,吃得人心里都是苦的。”
一代帝王这么没出息,连喝个药都会耍赖,不过这也就是当着他的面,才肯流露的小情态吧。低头看看那碗药,须知精华都在底下藏着,容与自不肯让他得逞,执着地将勺子举到他嘴边,可无论如何就是撬不开那两瓣薄唇。
看着沈徽倔强的模样,容与心里好笑,也没说什么,端起碗自己喝了一大口,之后掰过沈徽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沈徽双眸瞪大,惊诧的看着他,奈何距离太近也瞧不清他的表情,反而基于惯x_ing,不自觉张开了双唇,那苦得发涩的药汁就这样缓缓地被渡进口中,逼不得已,也只得咽了下去。
喂完药,容与随意抹了抹嘴,“是有点苦,不过还能忍,一鼓作气再来一口。”
沈徽无奈的笑了下,他再矫情,也不忍心连累爱人一起吃苦,何况容与x_ing子拗起来,那是连他都拗不过的,于是老老实实把剩下的药全部喝光。
等沈徽痛快地一仰而尽,容与这才从旁拿出早就预备好的蜜饯,选了一颗沈徽喜欢的嘉应子,塞到他嘴里。
一面又放下迎枕,让他躺平,“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里陪你。”
他说陪,其实是在地上铺了被褥,沈徽见状哪里肯依,容与却自有道理,“平常都是我在里头,现下你不方便挪动,我在这儿睡一晚也没什么,你但凡不舒服就只管叫我。”
沈徽微微一叹,感激的冲他笑笑,没再坚持。俩人各自安睡,待第二天醒来,沈徽依然说浑身无力,稍稍坐起来些,就嚷着头昏。这日只好先辍朝,臣工们得知圣躬违和的消息,问安侍疾者不断,却都被容与吩咐宫人们挡在了殿外。
不过后宫贵人是拦不住的,贵妃大清早就赶了过来,可惜“夫妻”间本没有什么感情,当此局面更是彼此都觉得生疏。
因见容与侍立在旁,贵妃含笑道了声辛苦,“有厂臣在皇上身边,本宫就放心多了。万岁爷这些年为政务所累,身子骨是有些弱了,厂臣一心为主,就替本宫多照应些,本宫这心里头也正感激呢。”
容与欠身应是,淡淡客套两句,“娘娘言重,服侍万岁爷是臣的本分,不敢提辛苦二字。”
贵妃笑着点点头,又切切叮嘱两句,这才扶着侍女的手摇曳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