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并不曾告诉我,重生之后,我那干净清白的林妹妹都会变成这等须眉浊物啊!
宝玉嘴一瘪,只觉着自己要哭了。
早知道变成这个模样,宁愿做个孤魂野鬼,他也不会跑来重生啊!
无字天书也有些不忍,只是它自有一派歪理:【这也并非是无好处的嘛!】
有何好处?宝玉蔫头蔫脑地望它。
【你想,】无字天书兴奋道,【他变为了男子,岂不是可以轻而易举便拜倒在你这石榴裤之下了?只要你略施手段,定能手到擒——】
它的话并不曾显示完,因为宝玉眼里已然升腾起了愤怒的火焰,趁着众人皆不理论,一把伸出了手,将它从空中抓下来使劲儿揉搓。
无字天书死死地抱着自己的书皮,字体都变得龙飞凤舞起来:【我的衣服!我的衣服要掉了!】
一人一书于众人目光不及之处较量了好一阵,无字天书方才拖着自己被揉搓的皱巴巴的身躯缓慢飞出来,嘤嘤泣泣地检查着自己有没有缺章漏页:【太过分了,我可是仙物......】
已然出了一口恶气的宝玉并不曾理他,而是将目光转而投向了贾母的另一侧。那边儿座上坐了个纤瘦的身影,许是因着身子弱,这样暖融融的天儿,那身影底下还垫了个夹棉的大红织锦镶边的垫子,一角雪青色的素绡纱衣搭在那垫子上,上头一丝花纹也无。
而当那人扭过头来时,便连素日里见惯了形形□□模样的琏二n_ain_ai也不由得一震,怔楞了下方笑着道:“老太太看,倒将宝玉也比下去了!”
贾母向来是最得意自己这个宝贝孙子的相貌的,闻言,忙将宝玉拉过来,与那人并肩而立,自己则坐于主位上细细打量。
左边儿的宝玉自不用说,眉目间皆是缠绵一段情思,唇红齿白,眼波扫过时,尽是潋滟的春水化开的缠绵;贾母素来是看惯的,也听多了旁人对宝玉的赞叹之语,并不觉着如何。
然而真正出众的,却是宝玉身旁那人。明明唇是极其浅淡的、有些苍白的颜色,眉毛亦是淡淡的,甚至神色间还带了些病容,可偏偏在这样一种病容中透出了旁人再难及得上一分一毫的风流态度来,仿佛他吐息出来的,都是丝毫不沾染这尘世间污秽的仙气。
相比于宝玉的生机盎然,他更像是水中倒影而出的一抹冷白色的残月,是令人生怕一伸手便将其碰碎的脆弱。贾母不由得也屏住了呼吸,生怕将眼前这个像是下一秒便能羽化登仙的外孙吹跑了,只冲着牛婉点点头:“的确是将宝玉比下去了。”
“哪里?”林如海笑道,“玉儿到底是从小便身子弱,若是能如宝玉这般,我倒也能省了不少心。”
贾母不在意地挥挥手:“这是什么话,他们这些孩子,原本便是富贵出身的,难免娇弱些。不过配些药吃,好好调养调养,他们年纪又小,有什么好担忧的?”
说到这儿不免又夸了夸自家的凤凰蛋:“宝玉前些日子拜入了张家二爷门下,张家二爷倒是个妙人,不仅赶着他念书,念完书后,还总令他去蹲什么马步,眼见着宝玉这身子骨儿,便一日强似一日,我心底里也安心了些。”
林如海早便为黛玉这病症cao碎了心,多少名医名方海上方儿,哪个不曾用过?只是皆不管用罢了。如今亲眼看到宝玉身子骨里自有一股韧劲儿,登时欣喜不已,忙道:“既然如此,为着玉儿这身子,少不得日后要多多打扰岳母了。”
他又转过头来叮嘱座上那人:“玉儿,你可听到了?总要多活动活动方是,这书倒在其次了。”
黛玉抿了抿唇,轻声应道:“是。”
贾母愈看他愈觉着喜欢,忙将人揽的更近了些:“哎呦,我的玉儿......”
宝玉望着黛玉如今的模样,终究是沉沉叹了一口气。
罢了,哪怕是个男子,也总要好过当日泪尽时那瘦得令人心中抽痛的林妹妹好。当日的他只能做个游魂,待在床铺上方干着急,想要去抚摸与自己两情相悦的林妹妹的面庞,手却直直地穿透了她的面容。
那时的无力与悔意仍残留在四肢五骸中,如今他却得了个机会,又能与黛玉同处一室,二人间,只隔了一个贾母。
宝玉愣愣地看着那张脸,依稀仍是前世那清雅出尘的模样,垂下眼来时,轻微扑扇了下的睫毛像是蹭到了心尖上,挠的整个人都痒痒的。
宝玉的呼吸不由得也跟着一窒,随后又无声笑了下,
他早便该知足了。
贾母膝下有两儿一女,其中最疼者唯有贾敏,因着幼女病逝,当日着实是大哭了一场,几乎恨不能随之而去。如今见了黛玉,便觉心内喜欢,恍若仍是看到了幼女的模样,便要将黛玉留在府中住几日。
“我的敏儿早早便去了,好容易留下这个外孙,你总该让我与我外孙多待几日吧?”
贾母抱着黛玉不愿撒手,冲着林如海道。
毕竟是岳母,林如海也不好违了她的意思,只得应下了,又道:“住几日自然无问题,只是玉儿尚且也有功课,先生日日等着他去念书,岳母看......”
“不过几日,”贾母哼道,“好好一个孩子,歇几日又能怎么样?宝玉!你明日遣个下人去张府,就说我说的,家里有客人来了,请上几日假。这几日,带着你弟弟好好逛逛才是。”
黛玉亦看过来,他在贾母的臂弯中显然是有些不习惯的,许是碍着贾母这般亲近的模样儿,并不曾如何表现出来。宝玉于他的目光一看,只觉着像是踏进了个遍地月光的庭院,心神都不由得一荡。
他的眸子里不由得含了些笑意,应道:“是。”
谁知第二日起床时,尚未洗漱,便见一身影怒气冲冲闯了进来,活像是东府那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不能进不能进......二爷,您还是这边请,宝三爷还未穿好衣服呢,待客的前厅在那边儿——二爷,这边儿真不能去!”
“一边儿去!”
那身影一下子将帘子掀开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群没能将他拦下来的仆人,直直地便冲到了宝玉面前。宝玉两只袖筒皆只套了一半,里头还是件月白色的里衣,半敞半掩的,目瞪口呆望着他:“师父?”
“你!”师父大人跳着脚炸毛,“你,好大的胆子!今日为何要和我请假?为了个外人,竟敢不来我这处不成?谁准你说一声便可以不来念书的?是活腻歪了么?”
宝玉:......
他隐约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
迟疑地扭头望望正在为他叠被铺床的袭人,又看看自己眼下衣衫不整的模样,再看看面上写满了愤怒的师父......
无字天书故作深沉地用一角书页抹了下书皮,一语道破了天机:【这个架势,倒像是来捉拿j-ian-夫- y- ín -妇的。】
第23章 进击的师父
一大群奴仆跟着忽然闯进来的张家二爷进了宝玉的房间,一个二个尚且气喘吁吁:“张二爷,我们府上三爷真的还没起身呢......您看这......只怕不太合适吧?”
张逸然垂眸望了眼宝玉,果见他两条莹白的臂膀仍在那艳红色的外衫里半遮半掩,许是因着这几日天气逐渐暖和,里头的单衣也是薄薄的一层纱。他的皮r_ou_皆似蒙上了一层薄雾,于这样旖旎的光景里头朦朦胧胧地透出来,他如绢般的发丝也柔柔地顺着双肩倾泻下来,丝丝缕缕搭在那纱衣上,黑白分明,当真是令人移不开眼去的风景。
至少门口处几个探头张望的丫鬟便一下子通红了脸,个个皆面若桃花,火辣辣地做烧。却又控制不住地往里面飞眼神,叽叽喳喳地笑着。
“先令我将衣服穿上,”宝玉无奈道,“有些冷......”
话刚说完,他便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惹得袭人心焦不已,忙将他的衣襟拉严实了,裹得紧紧的。先前那些个风景也不过如昙花一现,转眼间又被严严实实藏在那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里头了。
张家二爷眯了眯眼,随后猛地回头,僵硬道:“既然如此,先带我去前厅。”
还未等这群奴仆表现出欣喜,这位祖宗又一伸手,将原本在宝玉房中伺候的袭人也给拉住了:“你也出去。”
袭人一惊,笑道:“张二爷怕是弄错了,我原本便是在宝三爷身旁伺候的,能到何处去?”
“是啊......”一旁的下人也道,“袭人大哥在宝三爷身旁伺候都有十年了,都是习惯了的。张二爷,还是随小的去前厅吧?”
师父大人一言不发,只死死拽住袭人袖子,半晌后才从嘴中冷冷吐出几个字来:“你也出去。”
袭人满心皆是不解,又有些被触犯了领地的警觉,仍要推脱:“我们爷一向皆是有人于身旁伺候着,只怕是不擅长这些个琐事......”
他不说尚好,一说,张逸然的面色反而更加难看了几分。与他那清雅如谪仙的容貌全然不同,他此刻愤愤然的模样,倒更像是东府蓉大n_ain_ai养的那只猫大爷。
猫大爷扭头看向宝玉,跳着脚炸毛:“身为我张家人的徒儿,总不至于连穿衣这种小事也做不到吧?离开了这些个伺候你的人,你便成了一事无成的废物么?”
“出去出去,通通都给老子出去!”
袭人到底是从小在宝玉身旁伺候的,也不曾干过什么重活儿,哪里敌得过会武功的张家二爷?只是仍不愿放弃,坚定地抱着桌腿,嘴里仍道:“张二爷这般着实没有道理,我在三爷身旁已是十年,什么不曾见过,哪里还需要避讳——”
只听刺啦一声,师父大人听到了这句话,登时拽断了袭人的衣袖。他眸里的情绪都暗沉了下来,二话不说又加大了劲儿,两三下便将袭人强行拖了出去,随即自己也一步踏出去,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宝玉:......
待他反应过来之时,房里原本站着的下人早已通通被师父大人简单粗暴地推搡了出去,只留下他一个人,仍然是衣衫不整的,活像是个刚受过欺负的小媳妇儿,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待他难得自力更生洗漱完之后,忽然就见两页书页糊到了他的眼前。宝玉伸出两指,颇为淡定地将这个整本书上都透出令人不忍直视的八卦之光的天书推得远了些:“你又要做什么?”